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那扇破木门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
赵翠花靠在湿冷的土墙上，脚踝上的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五天了，他们只给她一天一碗稀粥，想用饥饿和绝望折断她的意志。
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如钢铁。
“还不说吗？”头顶传来铁面婆婆的声音，尖锐得如同夜枭，
“那个柳青到底知不知道你要逃跑？”
赵翠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说了一百遍了，她不知道。”
“不知道？”铁面婆婆冷笑一声，
“你们天天在一起说话，她会不知道？”
“您爱信不信。”翠花的声音里没有一丝退让。
头顶的木门被猛地踢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赵翠花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几天的折磨虽然让她身体虚弱，但内心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她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不开口，柳青就还有机会。
那个聪明的妹妹，一定在外面想着办法。
“你这个死硬的贱！”铁面婆婆气得拐杖敲得咚咚响，
“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地窖重新陷入寂静。赵翠花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柳青的面容。那双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眼睛，让她相信这个妹妹绝不会放弃。
她们约定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出去。
忽然，头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铁面婆婆那种沉重的步伐，而是年轻人轻快的脚步。
赵翠花睁开眼睛，仔细倾听着。
“翠花婶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马向阳。
“是你啊。” 赵翠花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不是的。”马向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我……我想问你点事。”
赵翠花冷笑一声：“问什么？问我是怎么被抓的？还是问我有没有同谋？”
“不是。”马向阳犹豫了一会儿，
“我想问……柳青婶子真的不知道你要逃跑吗？”
这个问题让赵翠花瞬间警觉起来。她虽然看不到马向阳的表情，但能从他声音的颤抖中听出不安。
“马向阳，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的语气变得锐利。
“我……我就是想知道。”马向阳显然没有准备好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赵翠花在黑暗中眯起眼睛。这个一向老实的男人，今天的表现很反常。他为什么会突然关心柳青是否知情？
除非……
“你和柳青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赵翠花首接说了出来。
马向阳的呼吸明显停顿了几秒：“你……你都知道？”
“村里女人的眼睛都不瞎。”赵翠花冷笑，
“你们以为偷偷摸摸就没人看出来？”
地窖上方陷入死寂。马向阳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过了很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那……那你为什么不告发我们？”
“告发？”赵翠花嗤笑一声，
“告发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让柳青也被打得半死？”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马向阳，我保守这个秘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她。”
赵翠花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男人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打听消息，而是在寻求某种安慰。他在害怕，害怕柳青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关进这个地窖。
“马向阳，现在我问你。”赵翠花的声音变得凌厉，
“你真的在乎她吗？”
“我……当然在乎。”马向阳结结巴巴地说道。
“在乎她什么？在乎她给你的温存？还是真的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翠花的问题如利剑般刺来。
马向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带她离开这里。”赵翠花的声音变得坚定，
“不要让她在这个地狱里继续受罪。”
“可是……可是外面很危险。”马向阳说道，
“而且我怎么能……”
“怎么能什么？背叛这个村庄？”赵翠花冷笑，
“马向阳，你觉得这个村庄对你们有什么好？对她有什么好？”
这句话让马向阳陷入沉思。他想起柳青那双有时候会闪过绝望的眼睛，想起她在张根生拳脚下的惊恐，想起她夜晚偷偷哭泣的声音。
“我……我害怕。”他最终承认了自己的恐惧。
“害怕什么？害怕被抓回来？还是害怕承担责任？”赵翠花的声音带着一种透彻的智慧，
“马向阳，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害怕吗？真正的害怕，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受苦，却什么都不敢做。”
这句话如雷击般震撼着马向阳。他想象着柳青也被关在这样的地窖里，脚上戴着沉重的铁链，那种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我能带她去哪里？我什么都没有。”马向阳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你有手有脚，还有一颗真心。”赵翠花说道，
“马向阳，在外面的世界，有手有脚的人就能活下去。不像这里，女人被当作牲口买卖。”
赵翠花的声音变得柔和，但更加有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柳青她……她不属于这里。她是天空中的鸟，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给她自由。”
“可是如果失败了……”马向阳还在犹豫。
“失败了又怎样？”赵翠花冷哼一声，
“继续这样下去，她就不会失败吗？马向阳，她现在每一天都在死一点点。你以为这样就是成功？”
这句话如刀子般刺进马向阳的心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首以为的保护，其实是最大的伤害。
“翠花婶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道。
赵翠花在黑暗中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智慧：“因为我看得出来，你的心里还有良知。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我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逃出去。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她的自由，那就值了。”
马向阳的拳头在黑暗中紧握又松开。这个女人的话字字如锤，敲击着他内心最深处的良知。
“马向阳，我最后问你一句话。”赵翠花的声音传来，每个字都透着力量，
“你是要做一个一辈子后悔的懦夫，还是要做一个为了爱情勇敢一次的男人？”
这个问题在马向阳心中回响，久久不能平息。
良久，他才开口：“如果……如果我真的带她走，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成功不成功，要试了才知道。”赵翠花说道，
“但我知道，不试就永远没有机会。”
马向阳站在那里良久，最终转身离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这次，那脚步声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
地窖重新陷入寂静。赵翠花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阵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个男人虽然懦弱，但心中还有一丝良知。刚才的对话，应该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什么时候发芽，就要看他的勇气了。
但赵翠花相信，真正聪明的是柳青。那个妹妹一定知道如何把握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柳青正坐在自家院子里，默默地纳着鞋底。
她的动作很专注，针脚密实整齐。但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望向村东头的方向。
赵翠花就被关在那里。
每当想到赵翠花为了掩护她而承受的痛苦，柳青心中就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愧疚、愤怒、感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
赵翠花的牺牲，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真正的友谊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而这种珍贵，值得她用一切代价去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