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的碎渣还黏在林婉的鞋底。
她踩着大理石玄关走进客厅时,水晶吊灯在头顶投下冷白的光,照得玄关镜里的脸像块发青的玉。
“夫人?”保姆端着燕窝从厨房探出头,被她一个眼刀吓得缩回了门后。
林婉扯下珍珠耳钉甩在茶几上,耳钉撞在青瓷茶盘上发出脆响——那是苏砚棠上周送苏父的手工茶器,釉色温润得像块软玉。
她盯着茶盘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白天在博物馆的场景又刺进脑海:苏父举着手机当众说“做得对”,王馆长的修复视频里苏砚棠的手在古画上翻飞,连陈老都眯着眼夸“此子可教”。
还有周承砚看苏砚棠的眼神,像看什么稀世珍宝——那本该是属于她女儿的目光,属于她林婉精心谋划二十年的东西。
手机在包里震动。
林婉抓起手机,屏幕上“老钱”两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她按下通话键,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尖:“计划提前。”
“林总,这才刚签完保密协议......”
“我要她在业内彻底抬不起头。”林婉的尾音发颤,“上周你说能搞到苏砚棠给《长安赋》做的道具设计图?”她弯腰捡起一片银杏碎叶,指甲盖碾过叶脉,“三天后,我要所有媒体都知道,苏砚棠用工业胶修复古画——就像当年她外公......”
电话那头倒抽冷气的声音被她切断。
林婉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扯出个冷笑。
当年苏砚棠外公被同行举报用工业胶破坏古画,郁郁而终;现在她要让苏砚棠重蹈覆辙——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手艺人后代”的清白?
另一边,咖啡馆的暖黄灯光里,苏砚棠的茶匙在拿铁杯里搅出小漩涡。
奶泡己经化了,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无意识着杯壁。
“在想什么?”周承砚放下咖啡杯,骨节分明的手覆住她微凉的手背。
他今天没穿西装,浅灰毛衣衬得眉眼格外柔和,可眼底的锐利还在,“从博物馆出来就一首发怔。”
苏砚棠顿了顿,想起白天展厅角落那盏闪着红光的监控。
林婉离开时碾碎银杏叶的声音,此刻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你等着。”
“承砚,”她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你说林姨......她真的只是不甘心吗?”
周承砚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指节。
他昨晚翻了半宿林婉的投资记录——近三年她往艺术品基金投了八百万,而苏父的遗嘱里,老宅和外公留下的手工作坊都只写了苏砚棠的名字。
“她想要的不是道理,是利益。”他把自己的热可可推过去,“但你记住,破坏手艺人清誉的,最后都会被手艺反噬。”
苏砚棠低头抿了口热可可,甜意漫开时,她突然想起外公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棠棠,手艺人的命在作品里,心在良心上。”
咖啡馆的挂钟敲了九下。
周承砚结完账,外套搭在臂弯等她。
经过橱窗时,苏砚棠的影子和他叠在一起——他高她半头,肩线像道可靠的墙。
“今晚我送你回家。”他说,声音低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苏砚棠刚要应,手机在包里震动。
是张阿姨发来的消息:“棠棠,你回来时记得走侧门,前门的感应灯又坏了。”
她没注意到,周承砚在听见“张阿姨”三个字时,指尖在口袋里轻轻蜷起——他今早让助理查过苏家监控,三天前确实有个穿快递服的男人在楼下逗留了十分钟。
苏家的防盗门“咔嗒”一声打开时,张阿姨正抱着暖手炉站在玄关,白头发被暖气烘得蓬蓬的。
她一见苏砚棠,立刻关上门压低声音:“棠棠,今天家里不对劲儿。”
“怎么了?”苏砚棠脱鞋的手顿住。
“早上我擦茶具,那套汝窑杯明明摆成梅花状,下午再看,中间那只偏了半指。”张阿姨的声音发颤,“还有你房间衣柜,那条墨绿围巾我叠得整整齐齐,刚才拿毯子时,褶皱方向变了。”她攥住苏砚棠的手腕,“最吓人的是,我中午去买菜,明明反锁了门,回来时门锁......”
“没反锁?”周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手里还提着苏砚棠落在咖啡馆的帆布包,“张阿姨,您记得今天有陌生人来过吗?”
张阿姨被突然出现的周承砚吓了一跳,见是他又松了口气:“没见外人,就上午有个送快递的,说是林夫人的礼物。
我签收后放客厅了......“她指向茶几,那里躺着个印着”清韵阁“的檀木盒子。
苏砚棠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块雕着松纹的端砚,砚底压着张便签:“棠棠,阿姨为白天的事道歉。”字迹是林婉惯用的瘦金体,却比平时歪了些,像故意模仿。
周承砚凑过来看,指腹蹭过砚台边缘:“这砚台是新雕的,刀工生涩。”他突然握住苏砚棠的手腕,“别碰,可能有......”
“监控!”苏砚棠猛地抬头,“客厅的监控!”
三人围在电视前调监控。
上午十点十七分,穿快递服的男人确实进了门,可他放下盒子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身时,帽檐下闪过片反光——是微型摄像头。
“他在客厅转了三分钟。”周承砚暂停画面,指着男人微抬的右手,“在拍茶几上的文件。”
苏砚棠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茶几上摆着她给《长安赋》做的道具设计图,还有陈老昨天刚寄来的修复笔记。
“承砚......”她声音发紧。
“我让助理明天去调小区监控。”周承砚握住她发冷的手,“今晚我睡客房。”
张阿姨立刻去抱被子:“我这就铺床!”
苏砚棠望着周承砚的侧影,突然想起白天他说的“手艺反噬”。
她摸出手机,给陈老发了条消息:“老师,学生想请您看看我新做的竹丝扣瓷。”
深夜,苏砚棠蜷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书桌上,那里摆着她刚修好的明代团扇,扇面的海棠花纹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承砚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明天我陪你去工作室。“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扒着窗户往下看,路灯下有个黑影闪过,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怀里抱着个黑色笔记本——像极了白天那个快递员的包。
苏砚棠握紧手机,给周承砚回:“好。
明早八点,我带你看外公留下的老工具。“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她望着书桌上那把团扇,海棠花瓣的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像极了外公教她刻的第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