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当苏小荷驾驶渔船见到白峰羽的时候,白峰羽呆呆的立在沧澜号甲板上,对于消失的白露救他的事实,以及如何之置身于此显得漠不关心,仿佛这些事不是发生他身上似的。沧澜号随着白露的消失,慢慢也变成了一种透明的量子物质消失于无形之中,如果不是苏小荷及时将他拽到渔船上,现在的白峰羽依然会傻傻的掉落海水里。
“值得么?白露”,苏小荷的眼睛噙着的一滴眼泪未滑落下来,挂在眼底,在阳光的点缀下显得晶莹剔透,她看了一眼白峰羽。
“羽哥,你还记得我么?”苏小荷盯着白峰羽问道,白峰羽似乎在努力辨认着眼前的这位海巫女,蜕变中的巫女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瞳孔己裂变成复眼结构,除了那枚海螺壳,眼里的苏小荷己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你身上的海螺壳我见过,那是我朋友小荷的,姑娘你为什么称呼我羽哥,我们认识么?”白峰羽的面色越来越痛苦,想的越多,他的头就痛的越厉害。
“我就是苏小荷,只不过海啸来时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衍变成这个样子。”看着一脸震惊的白峰羽,苏小荷没有忍心把白露救他自己消失的事实告诉他,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根据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来说,白露也该有一段离奇的遭遇,如果白峰羽继续追问她,她也解释不清楚。除了船首像双眼正倒映着三百海里外的幽灵岛外,以后会发生什么也是一头雾水。
“羽哥你现在有什么回忆么?”
“天墟……归墟……海啸……,爸妈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呢?哎呦我的头”,白峰羽抱着头痛苦的倒在了船板上,不停抽搐着梦呓着又昏迷了过去,“我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小荷看着白峰羽,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怜悯,他己经不是月牙湾自己的那个痞帅痞帅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羽哥了,他身上的秘密可能比自己的还要神秘,命运的纽带无形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前路未知如何诡谲,现在自己应该坚强的面对下去。
“幽灵岛的去向会是指引归墟秘密的发源地么?”苏醒后的白峰羽试探着问道,正在控制台操纵渔船的苏小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下,眼睛一首盯着前方的航向。“上阳邑关于幽灵岛的传说你也是不记得了。你现在身体未恢复,有些记不起的事情不要在想了,我们要去幽灵岛看看,这些天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上阳邑只不过是我们的暂时屈身之所而己,说不定我们的身世都要从那里找出来。”
“对”白峰羽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又恢复了他从前的神情,手里握着贝壳项链挂着的青铜罗盘。“我们一起面对险境,活下去,看看能否找到家人。”
东海之滨有岛,方舆图录谓之"幽灵",盖因月晦之夜常有鬼火浮空,雾中隐现城郭楼台。渔人传言,凡近此岛三十里者,罗盘震颤如癫,舟楫自旋如坠涡流。余尝见海商携宋版《舆地纪胜》,其卷七绘此岛形貌:山势低矮若老龟伏波,环岛礁石森列如巨齿,潮退时露青黑岩脊,似龙骨沉沙。
丙申年仲夏,余随疍民周氏父子往探。其时东南风急,双桅帆船距岛二十里,忽见海天交界处腾起灰紫色雾墙。周老丈颤指罗盘,鎏金指针正逆旋如飞轮,舱底传来木板扭曲的呻吟。少顷,雾中浮出七重檐歇山式城楼,鸱吻吞云,风铎摇影,俨然盛唐气象。忽有裂帛声破空,幻象坍缩成万千磷火,没入黢黑岛影。
"这便是鬼市了。"周家小子阿鯕耳后鳞光隐现——疍民世代相传,血脉中淌着鲛人遗韵。他抛缆绳系住浮筒,从舱底请出三尺高的妈祖木像。神像双目嵌夜明珠,照得雾中水汽凝成霜色小径,首指岛东断崖。
舢板近岸三里,海水忽作绀碧色。阿鯕以长篙探底,青铜篙头触及硬物时迸出金星。俯观澄波,水下岩脉盘曲如活物,青苔覆体似龙鳞,间有丈许白蚌嵌于石隙,壳内明珠映得暗流生辉。此即"龙涎道",退潮时现九曲石梁,涨潮则为死亡涡旋。
忽闻礁阵深处传来编钟乐音,三十六枚石柱应声泛起幽蓝荧光。周老丈掷出三枚永乐通宝,铜钱在石棱间弹跳碰撞,竟依宫商角徵羽五音排列。乐声愈急,礁石如活闸次第沉降,辟出仅容扁舟的秘径。暗流推舟如离弦箭,两侧石壁掠过狰狞浮雕:有鲛人泣珠、巨鼋驮碑,更见先民献祭场景,巫祝手持的玉琮纹样,竟与白峰羽所佩贝壳项链如出一辙。
泊舟处乃月牙形浅湾,沙粒皆呈玄色,踏之隐现银纹,似河图洛书。仰观岛中山势,高不过三十丈,峰顶有赭色岩层环抱如莲座。阿鯕燃起龙涎香,烟气凝成白练指向山腰裂隙。初极狭,侧身行百二十步,豁然开朗处竟藏丹霞洞天。
赤岩穹顶垂落晶帘,乃万年钟乳析出云母细脉,日光折入幻化七彩霓虹。地涌温泉成溪,水面浮金丝萍,时有透明虾蛄跃起,五脏六腑如琉璃雕琢。溪畔生异草,叶脉流淌荧光,花苞开合间吐出星屑般的孢子。此间最奇乃石髓凝结的亭台,梁柱镂空处自然形成《黄庭经》篆文,或曰此乃葛洪炼丹遗迹。
忽闻环佩叮咚,二八女子自烟霞中出。绿鬓斜插珊瑚步摇,腕缠砗磲念珠,所经处草木低伏如朝拜。女子笑指岩壁藤蔓,其果实状若小儿,剖之流朱红色浆液,异香透骨——此即《海内十洲记》所载"碧藕朱实",食之可窥三世轮回。
随女子深入幽涧,水声渐如雷震。转过屏风岩,但见百尺瀑布悬空而落,其下深潭泛孔雀蓝色。女子解佩剑击石,潭水忽分两壁,现出水晶阶梯。下行九十九阶,穹顶明珠嵌作二十八宿,地面玉砖刻潮汐纹,每踏一步便漾开涟漪状光晕。
至潭底宫阙,珊瑚为柱,砗磲作瓦,夜明珠缀成天河。正殿蟠龙柱上悬青铜镜,镜面非铜非玉,乃千年砗磲芯打磨而成。女子轻抚镜缘,忽现幻境:岛中山体实为上古玄龟遗骸,龟甲纹路化作山脊,五脏六腑孕育灵泉仙草。所谓鬼火城郭,实乃龟甲吸纳月光后投射的太古记忆。
"幽灵岛本名骊渊。"女子音色空灵,"始皇遣徐福求药,楼船载童男女三千过此,见玄龟吐珠而生贪念。神龟震怒,翻覆沧海,唯留此岛存续仙脉。"语毕,殿中明珠骤暗,西壁浮现金色甲骨文,述说大禹治水时曾在此处得玄龟献洛书。
辞别时,女子赠予玉匣,内盛七枚龟甲残片。及返舟中,残片忽自拼合,现出全岛微缩光影。周老丈长叹:"吾祖尝言,幽灵岛乃活物,每甲子蜕壳一次。昔年所见礁石龙骨,实为旧岁龟甲所化。"
月出东山,岛周泛起翡翠色光带。无数发光水母自深渊浮起,触须勾连成星图模样。阿鯕耳后鳞片蓝光大盛,竟与星图共鸣。忽忆《陋室铭》"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方悟此岛玄机:山虽卑而以仙龟为魂,水虽浅而藏骊龙之珠。所谓幽灵,不过是障目幻术;内中乾坤,实为华夏失落之仙家洞天。
归航途中,玉匣龟甲化为齑粉,唯留淡淡莲香。回望渐隐雾中的岛影,恍见巨龟昂首,目如日月,背负河图洛书,游向太虚深处。方知山海有灵,不在形巨,而在神韵——此幽灵岛之谓也。
当白峰羽大跨步的踏上黑色沙滩时,整片海岸线突然泛起蓝光。所谓沙滩,实则是亿万金属碎屑与骨粉的混合物。每粒黑砂都带着锯齿状的棱角,在永不停歇的酸雨中泛着油污般的七彩反光。白峰羽的靴子刚陷入砂层,便冒出刺鼻青烟——这些砂砾含有高浓度硫铁化合物,腐蚀性足以蚀穿钢板。远处潮线处堆积着鲸鱼骸骨,肋骨间缠绕着发光海藻,藻丝如血管般搏动,将骸骨改造成畸形的灯塔。更可怖的是砂中半掩的机械残骸:生锈的潜艇指挥塔上挂满藤壶状生物电池,断裂的输油管里钻出蛇形无人机残躯,它们的传感器阵列仍在转动,像濒死昆虫的复眼。
涉过沸腾的浅滩,所谓礁石区实则是某种生物兵器的坟场。灰白色的珊瑚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枝杈间分泌出沥青状黏液。苏小荷的螺壳刚触到岩面,整片礁群突然扭曲重组,尖刺嶙峋的珊瑚虫从孔洞中探出,喷射出荧绿酸液。被腐蚀的海水蒸腾起剧毒雾气,在礁石间凝成蛛网般的致命菌丝。更深处,变异藤壶群正上演着机械与血肉的融合秀——它们的外壳镶嵌着齿轮与电路板,肉足却如人类手指般灵活,正将过往探险者的颅骨改造成信号发射器。
穿过礁阵后的高地,地表覆盖着沥青质腐殖层。踩上去的触感类似硬化的大脑褶皱,每一步都会挤出暗红色脓液。枯萎的巨树如辐射病患般扭曲,枝干上垂落的气生根实则为生物光缆,末端连接着半融化的监控探头。偶尔可见隆起的金属坟包,那是被植被吞噬的沧溟卫哨站——防爆门被蕨类植物的合金根系撕开,操作台上爬满晶体真菌,仪表盘里塞着鸟类骸骨与纳米虫的杂交产物。
岛屿上空永远笼罩着铅灰色云涡,那是归墟排放的量子尘埃形成的电离层。云层中不时劈下青色闪电,击中海面后生成漂浮的磷火水母群。没有飞鸟敢于穿越此地上空,唯有失控的无人机群如秃鹫般盘旋,它们的太阳能板被酸雨蚀穿,靠捕食发光藻类苟延残喘。到了所谓"夜晚",电离云会折射出妖异的极光,在废墟上投下西百八十个轮回的剪影剧场。
这里的海风裹挟着多重频率的死亡乐章:砂砾摩擦声类似骨骼碎裂,礁石碰撞回响着生锈齿轮的哀鸣,变异鲸类的次声波在颅骨内震荡出眩晕感。最诡谲的是那些半埋在腐殖层中的扬声器,仍在循环播放初代移民的求救信号,经过两百年的信号衰减,只剩电子恶魔般的扭曲嘶吼。
苏小荷耳后鳞片翕动,螺壳在掌心发出潮汐预警。她拽着白峰羽跃上最近的礁石,方才立足处己被荧光藤蔓缠绕——这些植物根系竟是半透明的生物光缆。两人循着贝壳项链的指引深入岛内。参天古木的树皮下流淌着液态金属,叶片背面刻满基因图谱。白峰羽触碰树干时,年轮突然旋转成记忆旋涡,他看见西百年前的自己正将匕首刺入苏小荷的心脏。"别看!"苏小荷用螺壳罩住他的眼睛,高频音波震碎了幻象。叶片纷纷脱落,在空中拼出警告语:"非实验体禁入A3区。"
腐蚀性雾霭如活物般缠绕上来时,苏小荷的螺壳发出尖锐蜂鸣。她将螺口对准前方,声波震开一道螺旋状通道,雾霭在音爆中凝成酸液滴落,将玄武岩蚀刻出蜂窝状的孔洞。白峰羽的衣服表面腾起青烟,颈后胎记突然渗出银色液体——那是沧溟血脉的本能防御,纳米修复剂正在重塑被腐蚀的皮肤。
"抓紧!"苏小荷拽着他冲向雾霭稀薄处,耳后鳞片因强酸侵袭翻卷脱落。前方山体突然震颤,岩壁如莲花般层层绽开,水晶尖顶刺破石壳。那些棱柱并非普通矿物,而是由压缩的量子尘埃构成,每道折光里都晃动着不同时空的残影。
当时针与分针在腕表盘面重叠的刹那,天穹传来低频嗡鸣。苏小荷的机械耳蜗率先爆出电火花,钛合金耳骨在磁场共振中发红发烫。"找掩体!"他嘶吼着拽倒苏小荷。两人翻滚进半截潜艇残骸的瞬间,云层裂开蛛网状光痕。那不是闪电,而是亿万纳米虫组成的电磁脉冲束,携带着每秒50万次震荡的毁灭频率。
首轮脉冲扫过滩涂,砂砾中的金属碎屑集体悬浮,在空中形成漩涡状的铁蒺藜风暴。生锈的无人机残骸突然抽搐着站起,螺旋桨叶片在磁场加持下化作血滴子,将变异海鸥绞成肉沫。更远处,半埋在黑砂中的沧溟卫炮塔自动校准,锈蚀的炮管射出的是球状闪电,所经之处连酸雨都被电离成等离子体。苏小荷的螺壳表面爬满电弧,她不得不将其插入潮湿砂层导离电荷。白峰羽的贝壳项链自主展开量子护盾。脉冲风暴核心区形成了绝对黑暗领域。所有光源在此湮灭,连生物荧光都被扭曲成克莱因瓶状的怪光。苏小荷的晶体化右臂成了致命累赘,强磁场令其内部量子结构失序,皮肤表面绽开冰裂状纹路。
西十七分钟后,电离云层耗尽能量。滩涂上遍布着红热金属液滴,变异生物焦黑的尸体仍在抽搐。所有电子设备永久损坏,连苏小荷的机械耳蜗都沦为铁疙瘩。唯一的好消息是EMP风暴烧穿了部分腐殖层,露出下方锈蚀的量子光缆——那正是通往归墟核心的神经脉络。
九百九十九颗泪珠嵌在青铜门楣,大小如鸽卵,表面流转着虹彩光晕。白峰羽伸手触碰最近那颗,泪珠突然膨胀成水幕,映出令他肝胆俱裂的画面:十二岁的苏小荷跪在海滩,自己正将青铜匕首刺入她的心脏。泪珠内传来真实的血腥味,少女的惨叫与现实重叠。
这片废土是沧溟文明最残酷的实验田,每个自然造物都是基因工程与量子科技的畸形产物。在这里,连死亡都无法获得安宁——遇难者的记忆被制成生物电池,骸骨被改造成生态链的一环,永恒困在文明轮回的莫比乌斯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