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雀醒来时,病房里的窗帘被晨光晕出一层柔雾,她的脖子僵着,眼皮沉重,刚一动弹,就感觉手被什么东西扣住。
她定睛一看,江妄侧躺在她身边,眼神带着点朦胧的困意,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一瞬,她脑子像被电击了一下,昨晚的画面尽数翻涌上来。
不止是昨晚,还有几个月前的那些温存在脑海中快速拼凑。
林雀飞快抽开手,像是被烫了一样,尴尬得不行。
“我爸……”她忽地想起什么,起身就要冲出去,却被江妄慢悠悠开口叫住。
“林雀。”他嗓音低哑,似笑非笑,“你昨晚……不会是趁我睡着,占我便宜了吧?”
林雀脚下一顿,回头瞪他一眼,脸涨得发红:“你他妈是不是脑子里的酒精没吐干净?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恶心?”
江妄靠回床头,嗓音带着点调侃的沙哑:“那你跑什么,心虚了?”
“神经病。”
林雀还是觉得喝醉时的江妄更像个人,酒醒之后真的一塌糊涂。
但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一句低低的声音:“你爸……怎么样了?”
林雀转身盯着他:“你千里眼啊?我家里出事你都知道,是装了监控,还是顺着下水道阴暗爬行了?”
江妄双手枕着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林雀眉头拧起:“江妄,你到底想干什么?喝完酒就装可怜,搞得像我对不起你一样。”
江妄指尖轻轻敲着床单,眼神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这样吧,我给你一条路。孩子的事,我可以不说出来,给祁家和你留个面子。”
林雀心口一紧:“有什么条件首接说吧。”
“恢复我们以前的关系,该见面的时候见面,该听话的时候,你就得乖乖听话。”
“你别太过分,我现在是祁夜的人!”
“到底谁过分,你让我江妄的孩子认祁夜那个窝囊废做爸爸?呵,林雀,你最好搞清楚状况,你认为这合理吗?”
“别说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林雀快步出了病房,一抬头,就看到祁夜守在门口。
他倚着墙,黑眼圈浓得吓人,脸色憔悴,却还笑着看她。
“你醒了?”祁夜声音低哑,语气却轻松。
林雀一愣,点点头:“你一夜没睡?”
祁夜揉揉脖子,吊儿郎当地咧嘴一笑:“嗨,没事儿,我耐造。”
“……我爸怎么样了?”
“咱爸命硬,脱离危险了,医生说情况稳着呢。”祁夜朝她摆摆手,语气还是那副轻佻样。
林雀舒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低声问:“昨晚……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
祁夜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欠揍:“那可不,除了我,难不成是那醉鬼?”
林雀一时没笑出来,反倒愧疚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
“……祁夜。”
“嗯?”
“你……你昨晚都看到了?”
祁夜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忽然收了一点。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掂量,最后才慢慢“嗯”了一声。
林雀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祁夜轻轻哼了声,佯装不屑:“江妄那傻逼,醉成那德行还想占我媳妇儿便宜,真不是人。”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语气软了些:“雀儿,其实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更不用对我负责,领证的主意本来就是我出的,天塌下来我扛着。”
可越是这般笑着说着不在意,他那双眼就越发红:“不管你走还是留,我都在你身边,可要是有人逼你走的话,我会拼了命把你拉回来....”
“祁夜......”
林雀听着他叫“我媳妇儿”的时候,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疼了。
这句话她听得出来,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可她现在,根本回答不了。
林雀走进医院的盥洗间,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撑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呕——
她弯下腰,死死扶着洗手台,干呕得满眼血丝。
胃里是空的,吐不出什么,只剩下灼烧般的反胃感,一波一波碾压着她的胸腔。
冷水哗啦哗啦地砸在脸上,她抬起头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神发灰,嘴唇惨白,眉眼死气沉沉。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很想冲那张脸狠狠扇一巴掌——那副模样,根本不像一个准备要做母亲的人,更不像个有资格被人爱的女人。
靠人不如靠己,是母亲在世的时候教她的。
她牢牢记住了这句信条,也看够了大人的婚姻是什么模样——不是相濡以沫,是彼此消耗。
林雀告诉自己,那种爱情不如不要,结局不过就是一纸枷锁,早死晚埋。
高中时候给祁渊写情书,那是她人生里唯一一次主动。
也是最后一次。
那之后她就明白了,主动,是不自量力。
喜欢,是自讨苦吃。
她学会了闭嘴、识趣、知分寸,再没去奢望过甜甜的恋爱。
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动心了。
结果现在,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怀了江妄的孩子,却嫁给了祁夜。
感情不清不楚,身份不干不净。
她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任,但孩子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心跳忽然乱了节奏。
林雀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喉咙像被胃酸灼穿,整个人空荡荡的。
她忽然觉得特别恶心,恶心自己竟然一错再错,恶心那些被她挥霍掉的善意。
她想起自己面对江澈和顾长歌时欲拒还迎的态度,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像是要把那层皮撕掉。
“我到底想做什么?我真是烂透了.......”
她蹲下来,抱着腿,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怕了。
怕自己毁掉所有人,最后连一点温情都不敢再碰。
怕祁夜再笑着说“媳妇儿”的时候,她只敢沉默。
怕江妄说“孩子”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自己。
整个洗手间静得像个空壳,只有她一个人,蜷在角落里,像只无声坠落的小动物。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是不想爱人——
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
她说江妄不配做父亲,那她这样的一个烂人就配做母亲了?
一个不爱自己,不爱别人的人,怎么培养出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
林雀慢慢地、缓缓地把手放到小腹上。
那地方还不明显,但她知道,有什么在里面生长。
她指尖轻轻着那点弧度,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暖暖……你能原谅妈妈吗?”
“我是真的……不想让你一出生,就落进这样混乱的世界里。”
“如果不带你来这世上……是不是,才是我第一次做对一件事?”
她闭着眼,脸贴着膝盖,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滴砸下来。
——不管是走,还是留,都不能再给祁家添麻烦了。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