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林雀策展阶段性成功,祁家在宅中设宴。
晚春初夏,杉木坡上竹影婆娑,白墙黛瓦间灯火渐次点亮,佣人们在庭中穿梭忙碌,碗盏清响、茶香暖汤,一院子热闹气息。
祁家一众人围坐桌前,气氛温和,刚动筷不久,林父与陈慧便到了。
两人空着手,只有陈慧手里拎了个纸袋,还是家附近超市的,里面勉强能看出几盒点心的轮廓。
林父低着头,鞋跟还沾着尘土,没说几句就缩在角落坐下,透着一股没落的局促。
倒是陈慧满脸笑容,神气活现,身边还站着个年轻女孩。
女孩穿一身奶白色连衣裙,肤色白净,眼睛不大却清亮,扎着两股麻花辫,乍一看像是哪家高考后的乖巧表妹,笑得又羞又甜:“姐姐……姐夫。”
林雀一怔,看向陈慧:“这是谁?”
“景溪呀,”陈慧揽过女孩肩膀,一脸骄傲地介绍,“我前头那段婚姻的孩子。她爸前阵子不想管了,就只好接回来。我想着林雀也不计较,就带来让她认认门。”
祁夜夹菜的手顿了下,抬眼瞥了那女孩一眼,没应声,只自顾自将排骨放进林雀碗里。
叶景溪低着头,面上挂着乖巧的羞涩,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桌前几人,最后停在祁渊那边,脸颊一点点泛红。
祁母向来客套,笑着点点头:“姑娘长得挺乖巧的,欣欣,喊姐姐。”
欣欣从小就有礼貌,乖乖喊了声:“姐姐好。”
陈慧听了,笑得更欢:“是啊,我们家景溪,从小就不惹事,干净、懂事。唉,她爸不会教育孩子,这不,好好一孩子才十八岁就辍了学,我也是心疼孩子,只好接到身边养了。”
没人接话,气氛微微僵住。
林雀端着汤碗,低头喝了口,没搭理陈慧。
祁父还算宽厚,唤佣人多摆一副碗筷,意思是人既来了,就当一顿饭吃。
哪知陈慧话锋一转,扫了眼祁渊,忽然笑着说:“你们祁渊不是还单着嘛?景溪年纪是小了点,但也成年了……要不,让她也嫁进祁家,和林雀做个伴?”
话音一落,桌上顿时一静。
祁父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沉了一分,眉头蹙起。
祁渊动作一顿,手指扣着碗沿,像是被烫了一下,随即笑着打圆场:“阿姨说笑了,妹妹才多大?我还带着个女儿呢,不合适。”
“哎呀我就说说嘛,”陈慧咕哝,“怎么都这么认真。”
叶景溪却没出声,只悄悄抬眼,目光含水似的看向祁渊,眼尾染着红,像是被谁看穿了心事。
林雀神色未动,只将碗里排骨拣出喂给欣欣,语气温温:“吃慢点,别咬到骨头。”
祁夜抬眸,终于说话:“林雀己经是祁家的人了,林家有什么人,怎么安排,是林家的事儿,不需要在祁家的饭桌上安排。”
话里藏针,陈慧神色讪讪,林父咳了一声,却还是没吭声。
桌上气氛渐冷,只剩碗筷轻响。
烛火明亮,光影摇动,却照不散席间那层淡淡的疏离与尴尬。
饭后,佣人收拾碗筷,院内藤架下摆了甜点,薄暮沉沉,晚风送香。
众人移步庭中,低声说笑。
厅中只余几人散坐,气氛一时松弛下来。
叶景溪站起身,声音软糯:“阿姨,我来帮忙收拾吧。”
祁母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不用,家里有佣人。你是客人,坐着就好。”
陈慧立刻接腔,语气不无炫耀:“她从小就勤快,做惯了事的。”
叶景溪低下头,轻声道:“我不怕干活儿……就是怕自己像个外人。”
她说这话时眉眼低垂,声音微颤,恰到好处地透出点委屈,又似不经意地让众人听见。
祁母察觉话中异样,没有应声,只示意佣人继续动作。
叶景溪却己弯腰去收碗。
忽然一声脆响,几只瓷碗从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片西散。
空气骤然一静。
佣人立刻上前:“小姐,我来收。”
叶景溪却抢先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嘴里急急说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来捡……”
欣欣见状,也想帮忙,小小的身影刚蹲下,林雀眉心一紧:“欣欣,不许动。”
她动作快得惊人,一手将欣欣拉回来,正要起身时,叶景溪动作太急,一转身,肘尖猝然撞在林雀的腹部。
那一下不重,却相当精准。
林雀呼吸一滞,脸色顿时煞白,疼得下意识捂住肚子。
祁渊几乎在第一时间站起来,可下一秒,祁夜己经快他一步。
他神色倏冷,几步跨来,将林雀牢牢揽住:“疼不疼!撞到肚子了吗?告诉我,别忍着!”
林雀抿唇摇头,声音却发虚:“没事……大概只是吓了一下。”
叶景溪整个人怔住,缓慢蹲下,眼圈泛红,哽着嗓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想帮点忙……”
说着就哭起来,肩膀微微发抖,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碎瓷片边缘映着她楚楚可怜的影子。
祁夜头也没回,冷声道:“让开。”
叶景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推开,重心不稳地退了两步。
陈慧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她一片好心,出点小事就成了她的错?雀雀都没说什么。”
祁夜没理她,抱起林雀转身往沙发走,神色沉如压夜的云。
陈慧气得不轻:“走,景溪,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
她拉起叶景溪,转身便进了客房,动作一点不客气。
叶景溪边走边抽泣,步子发虚,像是被整个世界误解。
祁渊站在原地,神情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翻涌,终究没开口。
这时祁父自庭中返身进来,眉头紧锁:“别耽误,备车,送医院。”
祁夜点头,弯腰将林雀抱起来,动作温柔,一字一句道:“别怕,我在。”
林雀靠在他怀里,唇色泛白,眉头紧蹙看起来很痛苦。
风从庭前穿过,吹乱灯影,摇动树影。
甜点被遗忘在夜色中,碎瓷未清,庭院静默如旧,仿佛这一顿家宴,从未真正开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