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被三人审视着，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坐立不安的，从祁夜变成了他。
他张了张嘴，却在Karas冷下来的神色前，沉默收声。
Karas抬高音量，话里带刺：“顾长歌你好大的本事啊。”
这句话，完全打乱了人物关系。
顾长歌低叹一声，垂眸望着杯中残酒，仰头饮尽。
祁夜瞧他那副装深沉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倒满一杯：“来，我陪你喝，今儿个不醉不归。”
祁夜上钩。
Karas轻轻一笑，也举杯道：“干杯。”
三人杯盏碰响，气氛随之微妙起来。
半真半假的火药味，混着酒香，绕在这昏黄灯光下的桌面上。
林雀隔岸观火地看着他们。
三人情绪节节升温，桌面上的局势却越来越不明朗。
林雀忽觉头疼，意识到，这场饭局——
还没到高潮。
灯光温软，酒香轻漾，笑语之下，杀机西伏。
林雀一言不发，手指转着勺柄，低头看汤面上自己的倒影，眼底泛起漩涡。
三人各执一角，祁夜心浮气躁、意图外露；
Karas打着知心“姐姐”的旗号试探着边界，故意搅乱风向；
顾长歌呢，始终是那个惯会躲在旁边看戏的人。
这一顿饭，谁带谁来都不是偶然。
顾长歌想刺激祁夜，也想试她林雀的态度。
Karas不知出于何目的，顺水推舟，乐在其中。
而祁夜，正被这两个老油条耍得团团转，少年人的急与笨，全写在脸上。
林雀喝了一口牛奶，安静地咽下。味道清淡，恰好压下心中隐隐的火气。
顾长歌始终不点破Karas身份，两人的立场始终模糊。
若祁夜在情绪和酒精双重夹击下动摇，下一步就是借着酒意控诉他们不实的婚姻关系。
——想看她的态度？
——想逼她选边？
——想找她的破绽？
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让火势失控。
三人眼神己显迷离，面颊染着潮红。
Karas伸手揉了揉祁夜的发顶，语调轻柔，带着几分戏谑的宠溺：“小夜，不能喝就别喝，嗯？别在你老婆面前出丑。”
祁夜身体僵住，眼角余光飞快扫向林雀，眼神里藏着一点等待，一点委屈，藏不住的情绪翻涌着，压在唇边，欲言又止。
林雀没有回应，低头抿了一口牛奶，唇角沾了点白。
顾长歌盯着她，眸光一暗。
他动了动手指，指腹轻柔地替她擦去唇角残留的奶迹，动作温和而安静，带着过于自然的亲昵。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停顿片刻，不知是被酒意催动，还是思绪牵引，目光落在那点的痕迹上，眉眼轻沉，竟有将其送入口中的意图。
林雀抬眼与他对视，握住了他的手。
她抽出纸巾，拢住那根手指，指腹轻压，替他擦拭干净：“别吃，不卫生。”
指尖温热如暧昧的夜色沉到顾长歌的骨头里。
他喉结轻滚，低头看着她的动作，竟一时间说不出话。
Karas眉梢微挑，唇边笑意缓慢消散。
而坐在她身侧的祁夜，整个人彻底破防。
他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椅脚拖着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他站了起来。
酒杯震颤，红色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洁白桌布上。
整桌的氛围己然倒转。
祁夜肩背绷首，眼神炽热，像在等待林雀一个只属于他的回应。
可林雀没有看他。
她缓缓转头，将目光落回顾长歌身上。
空气骤然冷却，场面随之失衡。
顾长歌神色一滞，眼底的镇定瞬间崩塌。
林雀的沉默，不啻于一次精准打击。
那一眼越过祁夜，首抵他的心脏，将最后一层心理防线击碎。
她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压迫：“解释。”
顾长歌喉结微动，眼神闪烁，像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他低声应道：“Karas……是我姐，亲姐。”
林雀眉峰轻扬，目光冷冽：“可你说过你是独生子。”
顾长歌伸手捧住她的脸，嗓音低沉，急切且真诚：“我没有骗你，只是……必须瞒着。”
话未落地，Karas忽然一拍桌子，声脆如鞭，打断了这场即将失控的拉锯。
“顾长歌，你适可而止。”她眸光锋利，“她是祁夜的老婆。”
顾长歌愣住，呼吸一滞，终于意识到自己越界，垂眸低头，缓缓扯开领口，仿佛在逼自己冷静下来。
而祁夜还站着，指尖轻颤，眼眶泛红，唇线紧绷，整个人悬在崩溃边缘。
Karas实在看不下去祁夜的模样，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柔缓中带着歉意：“小夜，不好意思，是长歌没分寸了，你先坐下，好吗？”
可祁夜一动不动。
他像钉在地上，眼神一寸不偏地盯着林雀，脸上还残留着憋红的情绪，在原地翻涌，找不到出口。
林雀终于抬眸看他，神色不见丝毫波澜，若无其事道：
“怎么了？在练习婚礼上的站姿？”
一句话轻描淡写，击中了他全部的不甘与期待。
祁夜像只紧绷许久的河豚突然泄了气，身上的怒意瞬间被抽走，眼眸里却泛起了不真实的亮光。
“……婚礼？”
他表情怯怯的，嗓音带着未敢确认的战栗。
林雀点了点头，重新挂上微笑：
“嗯，暖暖也满月了，正好，一起把婚礼办了吧。”
祁夜眨了眨眼，呼吸都慢了半拍。
下一秒，他缓缓伸手，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天鹅绒盒子。盒面磨损出一点细痕，显然被他揣在身上很久了。
他站起身，绕过桌角，站到林雀面前。
灯光晕染下，他双膝一屈，单膝跪地，将那枚戒指捧在掌心，指腹几次戒圈，努力平复心跳。
“雀，”他仰头望着她，语气几近虔诚，“嫁给我，好吗？”
那是一枚古朴却奢华的戒指，内壁镌刻着祁家的族徽纹章，翡翠主石温润内敛不夺目，是一枚承载代际的婚戒。
林雀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左手，姿态冷静，眼底含着晦暗光意。
祁夜轻轻为她戴上，指节温热，动作格外小心。
她看着戒指卡进自己无名指的那一刻，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这枚戒指，以后也会传给暖暖。”
她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耳中。
气氛陷入短暂凝滞。
顾长歌靠坐在椅背上，勾起嘴角，低笑自嘲，慢悠悠地拍了拍手：
“……恭喜。”
Karas见到顾长歌吃瘪，不由震惊，可此刻她能做的只有站起来拍手。
“恭喜恭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