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辐射尘灌进废卡车车厢，叶沉舟裹着的破毯子被吹得掀起一角。
他指尖刚触到短弩的弦，就皱起眉——比睡前松了半寸。
"咔嗒。"他摸出腰间的小扳手，借着月光调整弦轴。
隔壁铺位传来大壮的呼噜声，像台漏风的老蒸汽机。
再往车外看，老王蹲在篝火旁，烟头上的红点明灭，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忽隐忽现。
"舟哥？"
细弱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小虎缩在卡车座椅和车厢的缝隙里，铁棍还攥在手里，指节泛着青白："我...我帮你擦刀吧？"
叶沉舟低头，看见少年眼里映着月光，像两颗蒙了灰的玻璃珠。
前世这时候，他连自己的刀都擦不起，哪有人会凑过来递块破布？
他把短刀递过去："刀刃别太用力，顺着纹路擦。"
小虎的手在发抖，刀身映出他发颤的睫毛。
叶沉舟余光瞥见卡车外，小红抱着个铁皮盒子蹑手蹑脚过来，盒子里装着白天拾荒捡的止血棉和抗生素。"我爹说，这些要放在最里层。"她把盒子塞进叶沉舟背包侧袋，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股焦糊味——是白天处理变异兽时沾的血锈味。
"都起来。"叶沉舟突然提高声音。
篝火旁的老王掐了烟，大壮揉着眼睛坐起来，连打呼的呼噜声都断了半截。"明天进安全区，每人装备检查三次。"他抽出大壮别在腰间的铁锤，用指节敲了敲锤头，"这道裂缝，今晚必须用铁丝缠死。"
大壮搓了搓后颈："昨晚砸地兽晶核时崩的...不碍事吧？"
"地兽晶核硬过钢板。"叶沉舟把铁锤扔回去，金属撞击声惊得小虎手里的刀当啷落地，"要是敲偏半寸，锤头飞出去能砸穿你的膝盖。"他弯腰捡起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小虎，去把你铁棍上的毛刺磨了——昨天扎伤那只青鳞鼠的爪子，够你躺三天。"
少年立刻爬起来，抱着铁棍往篝火边跑。
小红追过去，从裤兜里摸出块磨石："我帮你。"老王己经蹲在大壮旁边，用铁丝一圈圈缠铁锤裂缝，铁丝摩擦金属的"嘶啦"声里，他闷声说："这小子，比我当年带的狩猎队还严。"
叶沉舟没接话。
他走到老孙的铺位前，老人正抱着杆改装过的猎枪打盹，枪管上缠着的胶布有些松了。
他轻轻扯了扯胶布，老孙立刻睁眼，眼底没有半分睡意："弦松了？"
"弩弦调好了。"叶沉舟指了指猎枪，"胶布得换新的，辐射雾会腐蚀胶水。"
老孙摸出怀里的防水胶布，动作比年轻人还利索："你小子，比我闺女还啰嗦。"他把猎枪递回来时，指腹轻轻碰了碰叶沉舟手腕的系统印记——那是块淡蓝色的光纹，像条游动的鱼，"我信你。"
这句话让叶沉舟喉结动了动。
前世此刻，他正被所谓的"兄弟"骗去捡辐射区的晶核，而眼前这些人，会在他调整弩弦时递扳手，会在他检查装备时默默补物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温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这是前世老记者用命换来的证据，今生他多了份李明残害儿童的文件，双重保险，足够把那伪君子钉在耻辱柱上。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炸开。
叶沉舟瞳孔微缩，其他人也都停下动作。
大壮的铁锤"当"地砸在地上，小虎的磨石滚进火里，溅起几点火星。
"隐藏任务触发——守护同伴。"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李明势力将在安全区设伏，任务要求：确保队伍全员存活至证据公开。
任务奖励：推演值100点，技能卡「危机预警LV1」。"
老王的烟又掉了。
他弯腰去捡，手指在发抖："那狗日的...早料到我们会去？"
"他料到有人会查，但没料到是我们。"叶沉舟摸出短弩，"用推演值。"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淡蓝色的光网里，无数可能性像烟花般炸开。
他看见自己带着队伍冲进议会大厅，被守卫围住；看见小红被流弹擦伤，老孙的猎枪卡壳；看见大壮的铁锤砸在李明保镖的头上，血溅在那些残害儿童的文件上...
"停。"他捏了捏眉心，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明天进安全区走侧门，避开主路的巡逻队。
大壮开路，老王断后，小红跟我，小虎贴紧老孙。"他看向每个人的眼睛，"遇到袭击先保物资，文件和芯片在我这里，谁都不许抢。"
"凭啥？"大壮梗着脖子，"要保也是保你！"
"因为我死了，证据还在。"叶沉舟拍了拍背包，"你们死了，我拿什么证明自己不是第二个李明？"
这句话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窜到半空，又落进灰里。
小虎突然说："我...我昨晚梦到我娘了。
她让我听舟哥的话。"
小红握住他的手："我娘也这么说过。"
老王把缠好铁丝的铁锤递给大壮，烟杆敲了敲叶沉舟后背："走夜路时，听领路人的。"
后半夜的风突然停了。
叶沉舟躺在卡车里，听着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芯片在口袋里烫得厉害，系统印记的蓝光透过袖口，在掌心投下一片淡蓝。
前世他死在辐射坑里时，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好兄弟"举着系统面板大笑，说"你这种烂好人，活该当垫脚石"。
而现在，他摸了摸身边的短弩——弦紧了，刃利了，防辐射喷雾的瓶子被小红偷偷装满了。
月光从破车窗照进来，照在大壮的铁锤上，照在小虎磨得发亮的铁棍上，照在老王别在腰间的猎刀上。
这些武器上没有系统面板的光，没有所谓的"天命"，只有磨破的手心，结茧的指节，和深夜里互相递的半块压缩饼干。
"明天。"他对着月光轻声说，"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废土的规则。"
清晨的辐射雾比往天更浓。
叶沉舟把防辐射口罩拉到眼睛下，看着队伍排成一列：大壮打头，铁锤在肩上扛得稳稳的；老王走最后，猎枪随时能抬起来；小红攥着他衣角，手心的汗透过布料渗进来；小虎贴紧老孙，老人的猎枪在他头顶晃，像把会呼吸的保护伞。
安全区的穹顶在雾里若隐若现，金属支架上的警示灯红得刺眼。
叶沉舟摸了摸背包，文件和芯片都在，系统印记在手腕上跳得厉害——不是预警，是兴奋。
"到了。"大壮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议会大楼的尖顶，"那孙子的办公室，就在最顶层。"
叶沉舟抬头。
阳光穿透辐射雾，在玻璃幕墙上投下一片光斑。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玻璃上，身后跟着五个模糊的轮廓——不是系统选中的宿主，不是天命之子，是五个在废土上互相舔伤口的人。
"走。"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轻，"先送李明下地狱，再...去暗夜市场。"
最后几个字被风卷走了。
但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那个废土上最乱、最危险，却也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