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进到院子,院门“吱呀”一声被李春花关了起来。
李春花转身往灶房走,围裙带子还没系好,就被铁柱从身后轻轻拽住了。
“媳妇,院门咋关这么急?”铁柱的声音带着笑意,鼻尖蹭过她耳后的碎发,“怕人看见?”
李春花的脸腾地红了,挣开他的手往灶房躲:“少贫嘴,饭都快凉了。”灶台上摆着两碗红薯粥,一碟腌萝卜,还有个刚蒸好的玉米饼,热气腾腾的,把小屋烘得暖融融的。
铁柱挨着她坐下,粗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
李春花给他夹了块萝卜,眼神瞟着他胳膊上的红袖章:“今天当选副村长,心里美吧?看你在台上说话,脸都不红。”
“那不是有媳妇你在底下盯着嘛。”铁柱咬了口玉米饼,饼子的甜香混着柴火的气息,熨帖得心里发暖,“不过说真的,以后要忙的事多了,怕是顾不上家里。”
“忙你的正事去,家里有我呢。我虽然也当选了妇女主任,但是事情并不多。等我上手了,就能照顾家里了!”李春花给他盛了碗粥,“引水渠、加工厂、修路,哪样不是大事?我多喂两头猪,多种几分地,也能给你搭把手。”
铁柱看着她被灶火熏得微红的脸颊,突然放下筷子,语气认真起来:“媳妇,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啥事?”
李春花正剥着蒜瓣,抬头时撞进他眼里,那里面藏着她从未见过的郑重。
“我想盖别墅。”铁柱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落进李春花心里,“先从你家开始盖,盖成两层带院的小楼,青砖红瓦,亮堂得很。”
李春花手里的蒜瓣 “啪” 地掉在桌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盖别墅?拆我这老屋?” 她摸了摸身后的土墙,这房子虽然很老旧了,但是这是她和铁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哪处不是念想?
“媳妇别急,听我说完。”铁柱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得她心头发颤,“施工队我己经找好了,是柳氏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手艺好,用料实在。明天就让他们进场清场,先把地基打好。咱暂时搬到菊香嫂子家住,她家房子大,二牛哥又去外地打工了,正好有地方。”
“可…… 可这房子住了这么多年……”李春花的声音低了些,指尖划过桌角的刻痕,那是去年铁柱帮她修桌子时,不小心留下的印子,“拆了怪可惜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铁柱往她碗里夹了块红薯,“所以我让设计师傅画了张图,新别墅的院里把老东西都留下,连你腌咸菜的缸都给你留着位置。等盖好了,比这老屋亮堂十倍,下雨再也不用往灶房挪床,冬天生个壁炉,暖和得很。”
他从怀里掏出张图纸,摊在桌上。铅笔画的别墅带着个小院子,院角果然画着棵歪脖子槐树,旁边标着 “媳妇的咸菜缸”,看得人心里发烫。
李春花的眼泪突然下来了,不是委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暖,她抹了把脸,嗔道:“就你主意多,菊香嫂子家哪有空地?二娃子刚会跑,磕着碰着咋办?”
“我跟菊香嫂子说好了,她东边那间厢房空着,我去铺层新稻草,再搬张木床,保证舒服。”铁柱挠挠头,“再说二娃子黏你,上次你给他做了双虎头鞋,他天天揣在怀里,见了我就喊‘铁柱叔’,亲得很。”
提到二娃子,李春花忍不住笑了,那小家伙粉雕玉琢的,就是皮,上次趁她不注意,把她晒的干辣椒全塞进了菊香嫂子的泡菜坛,气得菊香嫂子追着他打,最后还是她给拦下来的。
“那…… 拆房子的时候,可得把燕巢挪好。”李春花指着屋檐下,“老燕子刚孵出小燕子,别伤着它们。”
“放心,我让施工队搭个木架子,先把燕窝挪到槐树上,等新别墅盖好,再请它们回来。”铁柱笑得眉眼弯弯,“不光燕窝,你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我亲自搬去菊香嫂子家,保证渴不着。”
李春花被他逗笑了,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她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红薯的甜混着粥的稠,暖得嗓子眼发紧:“那盖别墅的钱……”
“钱的事你别操心。”铁柱打断她,“我的钱够盖几栋别墅的。”
李春花点点头,没再追问,她信铁柱,就像信春天会发芽、秋天会结果,这男人虽说话不多,可答应的事,从没落空过。
晚饭过后,铁柱帮着收拾碗筷,李春花则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她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里面裹着几件旧衣裳,还有双没绣完的鞋垫:“这些得带着。”
“我明天一早就去搬。”铁柱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把鞋垫往包里塞,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是她熬夜绣的,“媳妇,等别墅盖好了,咱也买台洗衣机,省得你手泡在冷水里。”
“买那干啥?费电。”李春花嘴上说着,嘴角却翘得老高,“我就喜欢手洗,衣裳晒在院里,带着太阳味,穿着舒坦。”
两人正收拾着,院外传来菊香嫂子的声音:“春花妹子,铁柱兄弟,睡了没?”
李春花赶紧拉开门,见菊香嫂子用袋子装了满满一袋子茄子干。
“嫂子,又吃你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啊。我们正好要找你商量点事呢。”
李春花微笑道。
“啥事啊?”
菊香嫂子问道。
“铁柱说要在这里盖一栋别墅,我们想先去你家暂住一段时间。”
李春花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感情好,我们姐妹俩刚好可以在一起好好聊聊天。”
菊香嫂子笑着往屋里走。
三个大人站在老屋的电灯下,说着明天的安排,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磨得发亮的门槛上,像是在跟这老屋告别。
夜深了,菊香嫂子回去了,铁柱本想回自己屋里去。
但是春花嫂子从后面搂住了他。
“别去你那屋了,我们一起在这屋睡吧,反正村里都知道我们的事了,我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啥。”
春花嫂子嘻嘻笑道。
铁柱的身子僵了一下,后颈传来李春花发丝的痒意,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角香。他能感觉到她胳膊微微发颤,像是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媳妇……”他刚要转身,就被李春花抱得更紧了,她的脸贴在他背上,温热的呼吸透过粗布褂子渗进来,烫得他心头发颤。
“这老屋明天就要拆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今晚…… 就当跟它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