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重新上路。
吴宴骑马凑近高涛,低声道:“你放心,到了汴京,我帮你找个安身之处。”
高涛抿唇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多谢吴兄。”
前方,吴明月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章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笑:“怎么了?”
“没什么。”吴明月摇头,“就是觉得……我哥可能被人骗了。”
夕阳西下,官道尽头,汴京的轮廓己隐约可见。
顾云峰策马至章衡身侧,低声道:“入京后,你们先住我那儿。我虽只是个小小武将,但宅子还算宽敞。”
章衡拱手:“多谢。”
吴宴在后面嚷嚷:“我呢?我呢?”
顾云峰头也不回:“你睡马厩。”
众人哄笑。
风掠过耳畔,吴明月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轻轻握住了章衡的手。
汴京,到了。
汴京城的黄昏,街巷里飘着炊烟和糖糕的甜香。
章衡牵着吴明月的手,停在一座青瓦小院前。
“到了。”他掏出钥匙,推开漆红的院门。
吴明月迈进门槛,环顾西周,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极干净。
一株老梅斜倚墙角,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檐下还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叮咚作响。
“这就是你置办的宅子?”她讶然。
章衡笑而不答,只引她进屋。
厅堂敞亮,书架临窗,卧房里甚至备好了绣着缠枝纹的锦被。
吴明月指尖抚过桌案,一尘不染。
顾云峰抱臂倚在门框上,酸溜溜道:“我那儿可比这宽敞多了……”
“顾兄的好意心领了。”章衡面不改色,“只是我们夫妇初来乍到,总不好叨扰。”
吴宴从后面挤进来,东摸摸西看看:“明月啊,哥就住西厢房吧?正好照顾你!”
“不必。”章衡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契,塞进吴宴手里,“我给兄长另备了住处。”
吴宴展开一看,乐了:“哎哟!还是妹夫懂我!”
高涛凑过来瞧,念出地契上的字:“……青萝山脚,翠微别院?”
顾云峰噗嗤笑出声,却并不多言
一个时辰后。
吴宴和高涛站在官道尽头,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影发呆。
“这、这也太远了吧?!”吴宴抖着地契,“从这儿回城得两个时辰!”
高涛挠头:“吴兄,你妹夫是不是嫌你碍事?”
“胡说!”吴宴跳脚,“定是这宅子格外好!走,看看去!”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摸到山脚,果然见一座朱门大院矗在月下,檐角飞翘,气派非常。
吴宴喜滋滋推门而入,门板腐朽的声音格外刺耳,回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荡了三圈。
除了几件家具,连床褥都没备齐。
高涛蹲在廊下生火煮茶,幽幽道:“吴兄,你妹夫这是……流放你啊。”
翌日清晨,章衡神清气爽地坐在院里读《论语》。
吴明月端来粥菜,似笑非笑:“我哥昨夜托鸽子送信,说你黑心。”
章衡淡定翻页:“青萝山清净,适合修身养性。”
“那高涛姑娘呢?”
“……”章衡终于抬头,轻咳一声,“她若不愿住,随时可回城。”
吴明月戳他额头:“你呀。”
忽听门外一阵嘈杂,吴宴顶着黑眼圈冲进来,身后跟着精神抖擞的高涛。
“章子平!”吴宴拍案,“你故意的吧?!”
章衡慢条斯理地盛了碗粥推过去:“兄长用过早膳了吗?”
高涛己经自来熟地坐下啃包子了。
最终,吴宴还是死皮赖脸在西厢房占了间屋子。
高涛却摆摆手:“我住山上挺好,清静。”她冲吴明月眨眨眼,“反正你哥会天天跑来送吃的。”
吴宴涨红了脸:“谁、谁要跑!”
檐下风铃又响,章衡望着吵吵闹闹的众人,低头抿了口粥。
汴京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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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月拎着食盒站在翠微别院门前时,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连耳坠都摘了。
她抬手叩门,三声轻,两声重。
门吱呀一声开了,高涛探出头来,仍旧一身男装打扮,只是发髻松散了些,衬得眉目愈发清秀。
“吴……吴娘子?”高涛瞪大眼睛,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吴兄呢?”
“哥哥今日有事。”吴明月微笑,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我来陪你用膳。”
高涛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屋内陈设简单,但收拾得极干净。
吴明月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出:一碟胭脂鹅脯,一碗火腿鲜笋汤,还有几块刚出炉的酥油饼。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带了点。”她温声道。
高涛拘谨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角:“多谢吴娘子。”
“叫我明月就好。”吴明月给她盛了碗汤,状似无意道,“说起来,姑娘来汴京也有些日子了,家中人不担心吗?”
高涛的筷子顿在半空。
窗外蝉鸣聒噪,屋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吴明月轻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最近京中有个传闻,说曹皇后的侄女高陶蕊,与养子赵宗实的婚约将近,可新娘却不见了。”
高涛的指尖微微发抖。
“姑娘也姓高,不知……”
“是我。”高涛突然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我就是高陶蕊。”
故事比吴明月想象的还要荒唐。
高陶蕊,曹皇后胞妹之女,自幼养在深闺。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高涛,现在该叫高陶蕊了,苦笑道,“他们说赵宗实温润如玉,可也有人说他心机深沉。我不甘心就这样嫁了,所以偷偷跑出来……”
她一路女扮男装,却因不谙世事,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是吴兄救了我。”提到吴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明明自己都笨手笨脚的,却非要护着我……”
吴明月默默递过帕子。
“我知道我该回去。”高陶蕊攥紧帕子,“可我一想到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吴兄他……”
她没再说下去,但吴明月懂了。
回城的路上,吴明月走得很慢。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想起高陶蕊最后说的话。
“明月姐姐,我该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