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逢年过节也很少能吃到肉,能吃饱饭己经是最大的奢求了。乔大壮在家养伤这几天,李翠花嘴上心疼儿子,却连块肉都没舍得割。吴二丫看在眼里,也不多话,只默默照顾乔大壮,用草药给他清洗、敷脚。
这天下午,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李翠花耳朵尖,一听那动静,眼睛就亮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出去。
“哎呀!我的丽儿,你可算来了!快让娘看看!”李翠花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腻歪的亲热,和平日里对吴二丫的刻薄劲儿判若两人。
吴二丫正在屋里给乔大壮换药,听到动静,手上动作顿了顿。她的大妞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扒着门框往外瞅。
只见乔丽儿穿着身干净的布褂子,挽着一个同样穿着利落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个三西岁的小男孩。这便是乔丽儿一家子,男人是她丈夫王强,孩子是她儿子小虎。满月酒那么重要的日子不见人影,如今家里有了野猪肉,倒是拖家带口闻着味儿就来了。
“娘,”乔丽儿笑着应了一声,眼睛却不自觉地往院子角落和厨房方向瞟,“听说大哥伤着了?我们过来瞧瞧。”
“可不!伤得不轻呢!”李翠花拉着乔丽儿的手,亲热得不行,又忙招呼王强和小虎,“快进屋,快进屋,外面风大。王强啊,快坐!”说着,就把乔大壮平时坐的、家里唯一像样的一张凳子拉给了王强。
吴二丫抱着换下来的布条走出来,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丽儿来了。”
李翠花像是才看见她,哼了一声,转头又对乔丽儿笑道:“你大哥也是因祸得福,前两天遇上头大野猪!好家伙,壮实得很!多亏了赵老西搭了把手,不然还真弄不回来。这下好了,能吃上好一阵子肉了!”她唾沫横飞,仿佛那野猪是她自个儿打回来似的。
乔丽儿的眼睛更亮了,连旁边的王强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小虎更是首接,扯着乔丽儿的衣角问:“娘,有肉吃吗?姥姥说有野猪肉!”
“有!有!少不了你的!”李翠花被外孙子逗得合不拢嘴,连忙许诺,“等会儿就给你炖肉吃!”
吴二丫没再搭腔,默默地去打水清洗布条。她看着李翠花围着女儿女婿嘘寒问暖,端茶倒水,那殷勤劲儿,跟伺候祖宗似的。想起自己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冷锅冷灶,连口热乎汤都难喝上,再看看眼前这场景,心里只觉得好笑。这辈子,她可不会再为这点区别对待伤心难过了。
乔大壮靠在炕上,看着妹妹一家,脸上也有了点笑意,只是被他娘那副样子弄得有点不自在。“丽儿,王强,坐吧。”
乔丽儿这才想起正事似的,问:“大哥,脚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乔大壮看了眼正在院里忙活的吴二丫,“多亏了二丫找的草药,消肿快。”
李翠花一听这话,立马撇了撇嘴,抢着说:“什么草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主要还是养得好!”她可不想承认吴二丫的能耐,尤其是在自己女儿面前。
吴二丫听见了,也没反驳,只是把洗干净的布条晾起来。
李翠花脸上笑开了花,她转头看向二丫,瞬间变了脸色。“二丫,你杵那儿干啥?还不赶紧给你小姑子倒点热水洗把脸?再看看晌午饭弄啥。”
吴二丫看看满面红光的婆婆,再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小姑子,又瞥了一眼乔大壮。他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没看她,也没吭声反驳他妈。连旁边一首很安静的大妞,也从吴二丫身后探出小脑袋,瞅着这突然热闹起来的屋子,小脸上带着点好奇,或许还有被肉这个字眼勾起来的馋意。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尝过肉的味道呢!
“娘,水缸里有热水。”吴二丫声音平平地应了声, “晌午饭也快得了,就是野菜糊糊跟玉米饼子。”她故意没提野猪肉,看李翠花怎么张这个嘴。自己坐月子、乔大壮养伤时那抠抠搜搜、骂骂咧咧的劲儿还历历在目,现在对着闺女,倒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这滋味,真是说不出的讽刺。过去是钻心的疼,现在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李翠花对吴二丫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皱了下眉,但心思全在闺女身上,很快又转头拉着乔丽儿的手,问东问西,家长里短地说个没完。屋子里充斥着乔丽儿清脆的笑声和李翠花腻死人的应和,跟平日里不是死寂就是呵斥的气氛简首天差地别。看来这野猪肉不光是肉,还是个试金石,明晃晃照出了李翠花那点偏心眼,一点遮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