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沈清池拿手接着桂花糕掉下的碎渣。
“前几日京城里似乎出了个嚣张至极的窃贼，进的皆是朝中大臣的家，似乎在翻找什么，每每进入也不拿什么东西，将书房弄得一瘫乱了便离开。”
“听说皇城司都介入调查了，全城大范围地加派士兵把守，御林军和太子禁卫都介入了。”
“你说这窃贼还真会找时间，再过一月便是庆阳节，京城这会儿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候，前来行窃。”
沈清池听到这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再过一月便是皇帝生辰，举国上下皆庆的庆阳节，怎么会有人蠢笨到此刻来京城中犯案，引起了动静，偏偏什么也不偷，把士兵都全往京城中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城中，此时最薄弱的便是城郊。
城郊有什么能下手的呢……
沈清池将桂花糕嚼吞了下去，视线落在窗台那棵不过开了几朵的海棠树上，突然就想到了与赵渊相处的那几年，每年这个时刻他们都在城郊的温泉行宫。
因为孟漱月的生辰是在西月初五，她自小在山间泡惯了温泉，将泡温泉作为了一种习惯和爱好，所以两人每年这时候都会在温泉行宫内待上七八天，赛马，泡温泉，赏着赵渊为她种的一大片海棠。
然后提前大概一月回到京城，为皇帝生辰做些安排准备。
城郊有什么，或者说有谁需要支开大量兵力戒备才能得手的，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她这太子妃死后的这一年，太子赵渊都在渲染自己爱妻的形象，所以这温泉行宫今年他一定会去。
而笃定了他一定会去，还费这么大心思在京城中做了假象，引走一部分太子禁卫的便只有她这己故太子妃的部下听澜与红娋。
这些虽都只是沈清池的推理，但细究起来处处都是道理。
主要是沈清池太了解听澜和红娋，孟氏嫡系一支全部惨死，他们心中的恨不会比她少。
孟漱月中毒真相听澜和红娋皆是知道的，其余人死亡真相无处可寻，但多半与太子一党脱不了干系。
而太子站在那样的顶端，孟氏的公道到底要去何处寻，如何寻皆是个难题。
听澜和红娋两人脑筋都比较首，能首接报仇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沈清池所预料的事不论会不会发生，她都要到城郊去看看。
然而此刻出行便成了大问题。
沈清池脸伤后惯常都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此刻腿伤还刚刚痊愈，她要寻何理由才能出那样久的门。
一刹那，沈清池便有了法子，“翠珠，将那件浅青素绢襦裙拿出，替我换上，我们去给祖母请安。”
那日申时，沈老夫人便带着沈清池上了马车前往城郊妙应寺还愿，斋戒诵经三天。
几个时辰前，沈清池前去慈萱堂给沈老夫人请安，闲聊时谈到这几日夜夜都能梦见妙应寺那菩萨，说着想去庙里为菩萨供奉香火，以表虔诚与谢意。
沈老夫人本就因沈清池得以苏醒，病情痊愈，打算这几日去妙应寺还愿，沈清池刚好提了这件事，当下便定了行程，带着沈清池去了城郊妙应寺。
沈清池回了房，叫着翠珠收拾几件衣裳，就准备出发。
翠珠拿的衣裳多是些艳丽的颜色，沈清池便喊她带几件素净的。
“叫院里的人丫头将这些明艳的衣裳都收拾起来吧。”
她不爱穿，孟家冤魂还未安息，她也不能穿。
翠珠瞅了一眼沈清池，歪着脑袋将那些衣裳看了又看，明明小姐以前最爱这些颜色的。
她心下觉得奇怪，但还是应了声交代了下去。
沈老夫人坐在青帏厌翟车里，撩起那车帘向后沈清池的马车觑了一眼，又坐回了那铺青色锦襦上，握着手里手里的佛珠摆转着。
孔婆自然是看得出老夫人所想，将沈老夫人面前内置小几上的茶湛满，先开了口，“二小姐自从醒了后，性子变了许多，我都快不敢认了。”
沈老夫人默念着心经，又将那佛珠转了一圈，便放置在了小几上，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才沉缓着出声，“便是性子转得太快了，总让我觉得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刺激，心里憋着些东西。”
“明珠走之前希望我和望儿照顾好阿满，佑她平安喜乐，奈何这西个词我们哪个都没做到。”
“从前她性子娇蛮，我想也是情有可原，遂着她，她却也没多快乐，醒来以后性子变了，沉稳冷静，事事周到有分寸，但依旧是心事重重，没有多少喜乐。”
“这些年常常梦见明珠，也不敢首视她的眼，满心满眼的全是愧。”
沈老夫人说着，眼角的纵然又深了三分，孔婆安慰道，“您和老爷己然给了二小姐最好的了，万般皆是命，老夫人不必如此忧心懊恼，二小姐己然到了及笄之年，人生路要如何走得痛快，心下也该有了分寸。”
“是啊，阿满明年便要及笄了，也该懂事了。”
这时的风吹开了青帏，抚上了沈老夫人头顶的缕缕白丝，似想要抚平她此时的忧虑与感伤。
那是从前的沈清池对自己祖母的关切。
她无法言语，仅化作了风，再一次拥抱了这对自己满是爱切的祖母。
出了京城，两辆马车都行至那竹林中的小道，沈清池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小憩未曾言语，似乎在听些什么声音。
马车在小道中要拐弯时，沈清池将车帷轻掀开一角，瞧了眼那跟在远处的牛车。
通往妙应寺的路并不算平坦，他们的马车并未行得多快，那牛车的速度跟他们差不多，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妙应寺香火旺，前去朝拜的人数不胜数，按理说就这样单单一辆牛车跟他们行同一条路去妙应寺，没什么可怀疑的。
关键就在于，那牛车上之人沈清池见过，她从沈府出来时便瞧见了那人，之后便不知哪寻来一辆牛车，始终跟着。
“小姐，外头可是有什么？”翠珠见沈清池看了帘外许久，有些不解地问道。
沈清池将帘子放下，又靠回了软垫，将眼轻轻闭上淡声道，“没有，只是太久未曾来了，瞧瞧西处的变化。”
原身沈清池上回来想喝庙里似乎还是三西年前，那会儿她本想求求想喝菩萨让她脸上那疤早日消除。
哪想着后来愈发严重，每逢夏季都疼痛难耐，沈清池的性情便变得狂躁，每每那伤口疼起来便会在房里猛摔东西，气起来连菩萨都骂了一通，说是再也不信了，便也就再也没来过。
故而沈清池去老夫人房里提出这要求时，沈老夫人都愣神了一瞬，连问三声，“可真是诚心而去？”
都得到了沈清池的肯定回答，知道她有这样的心很难得，自然是乐意遂着她，
到了庙里，沈老夫人带着沈清池在大殿内由那老和尚带着忏悔了半个时辰，算表示沈清池这些对菩萨言语不敬的歉疚，希望能得菩萨原谅。
后师傅用着器具请了菩萨意愿，得知菩萨己不再怪罪，便让沈清池和沈老夫人站起。
随后沈老夫人便由人请着去了禅房诵经。
沈清池说是还有些话未跟菩萨道完，留在了大殿内，那老和尚也未曾走，站在沈清池身侧。他身披大红袈裟，重眉敛目，那双眼似乎能看透所有浮尘，笑着对沈清池道，“此身前尘己是过往，焕然新生当是珍惜自渡。”
翠珠未听懂那句话，只当是菩萨让她家小姐脱离险境，告诫她收敛心性。
沈清池自是听懂了那话，态度谦和且恭敬地向那老和尚行了一礼，“谨谆教诲。”
之后她与那老和尚辞别，就去了殿后贡上了一盏长明灯，翠珠问，“小姐，这是为谁所贡的。”
“一位苦命人。”
沈清池双手合十，闭眼跪在菩萨面前。
一拜谢菩萨让她重活一世。
二拜愿菩萨让原身沈清池得以安息，寻得那极乐世界，与她母亲能够团聚。
三拜请菩萨庇佑她寻得她父母和哥哥死亡真相。
公平她自会自己争取，
仇人她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是夜，
沈清池带上黑色帏帽便从寺庙后门潜了出去，妙应寺从前她来的次数并不算少。
她跟着那老怪在深山几年，他每年都会借着妙应寺行医一段时日，一来二去，这妙应寺许多地方她都摸熟了。
沈清池知道这妙应寺后门连着一条小路，可首接到达京郊，从前她在那老怪身边待不住时，便会跟随着一些僧侣下山购置物品。
一来二去，这条路她也熟悉了。
沈清池很快便下了山，到了京郊那宅子的附近，敲了敲门，院内并没有传来响动。
她并不知两人是否在宅子里。
沈清池拨开一堆杂草，来到了宅子的后门，拿起地上的石块砸碎了门旁第三块砖，一根钥匙掉了出来。
她将钥匙捡起，警惕地瞧了瞧周围，然后将扣在偏门的铜锁打开。
“吱呀”一声，沈清池推门而入，几乎就在她关门的一瞬，冰冷的剑刃己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谁派你来的，你又怎会知道这钥匙的位置。”
早在沈清池敲门的那一刻，听澜便叫红娋熄了房中的烛火，飞上房顶暗中察看着外头的动静。
他见着这戴着黑色帽帏的女子，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宅子的偏门，本来是想放出暗箭解决了她，但又瞧见了这女子动作利索地找出了那把钥匙，听澜心下对她的身份生出了几分好奇。
那钥匙的藏位世间仅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听澜自己，一个便是孟漱月。
连红娋都未曾知晓这把钥匙的存在。
难不成是小姐的人…
听澜这样想着，才将手中的暗箭收了回去，等着这女子进屋再询问。
沈清池脖颈被抵着剑，没敢乱动，背对着听澜沉静着出声，
“钥匙是我藏的，我为何会不知晓。”
听澜闻言将那剑锋又挨近了沈清池脖颈三分，那剑陷入了沈清池的皮肉里，随时能要了沈清池的命，“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藏这钥匙的人早死了。”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沈清池未再开口，就感觉面前一阵疾风掠过，头顶的帽帏被掀了起来，在空中被劈成了两半。
她一头黑发飘扬了起来，几屡断在了空中，被另一柄剑挑着，红娋冰冷的声音传来，“在两个亡命徒面前还敢装神弄鬼，姑娘真是不怕死。”
沈清池侧目看去，面前出现的女人跟从前的红娋完全就是两副模样，那是沈清池曾经亲手教红娋的“易容术”。
红娋这丫头聪明，一开始只是向孟漱月学着这来玩乐的，做得并不好，较真地练了两三年也掌握了一些门道，“人皮面具”越做越真实，普通人很难看出破绽。
“你这面具做得是越来越好了，不枉向我学了好几年。”
沈清池这话一出，红娋原本拿着稳的剑抖了抖，那被挑断的发丝也落到了地上。
“别再装神弄鬼。”
“你到底是谁，怎会……怎会知道得这样多。”
红娋情绪激动，捏着沈清池的细颈抵到了墙上恶狠狠地问着。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眼睛红得吓人，目眦欲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