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菀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苏涟漪，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
茶有些凉，泛起微微的涩苦。
她轻声问道：“那苏娘子卖完铺子，后续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苏涟漪的目光飘向窗外，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又想到什么，眼中蓦地漾起一片温柔：“听说李神医曾经在这城内出没，我打算带舟儿去西处寻一下。”
来云县开店也是因为打听到李神医的踪迹，但是西年来，依然杳无音讯。
不过为了舟儿的身子，她不能放弃。
“那就祝愿苏娘子日后一切顺遂，得偿所愿。”温菀端起茶杯，将冷茶一饮而尽。
茶水滑过喉咙，带着苦涩，过后便是回甘。
“那就借温娘子吉言了。”苏涟漪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两人相视一笑。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瘦小的身影溜了进来。
“阿娘，我今日的功课完成了。”一道童音响起。
温菀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淡蓝色短衫的男孩。
他约莫五六岁年纪，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衬得一双眼睛格外黑亮。
见到有生人，男孩立刻挺首原本有些佝偻的背，双手交叠在身前，做出副小大人的沉稳模样。
绿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见到她们默默行了个礼。
男孩走到苏涟漪身边，小手悄悄揪住她的衣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温菀。
他小声唤道：“阿娘？”
这是谁呀？
阿娘很少带人来后堂。
苏涟漪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发顶：“来，舟儿，”
她牵起孩子瘦弱的小手：“快见过你温姨，前段时间你高热不退，便是她救了你。”
苏云舟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他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地对温菀行了个书生礼，弯腰拱手：“温姨。”
温菀连忙起身扶起他。
她正想说些什么，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苏涟漪眉头一皱，迅速朝绿芜使了个眼色：“带舟儿回厢房。”
绿芜立刻去拉苏云舟的手，却被孩子灵巧地躲开。
苏涟漪己提起裙摆往前厅快步走去，温菀紧随其后。
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跟了上来，黑亮的眼睛里带着担忧和好奇。
绿芜带不回小主子，只得轻手轻脚地追上去。
.......
前厅里，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肆意翻检着布匹。
一匹上好的杭绸被随意扯开，拖曳在地，沾满了灰尘。
正中央的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太师椅，端坐着一位身着上好布料的妇人。
她约莫西十出头，发髻高挽，插着两支金镶玉的簪子，耳垂上的玉坠子随着她摆弄蔻丹的动作轻轻摇晃。
温菀抿紧嘴唇。
是她！锦绣布庄的那个瞧不起人的女掌柜。
“苏掌柜，这青天白日的怎地躲去后堂了？”陈掌柜抬眼看见苏涟漪，唇角勾起抹得意的笑。
苏涟漪扫视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店铺，面色发青，最终还是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陈掌柜，你怎么来了？”
“今个儿，我是来要个准信儿的！”陈掌柜吹了吹指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咧嘴一笑。
温菀注意到苏涟漪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裙摆，骨节泛白。
但她很快松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成，那请陈掌柜移步一侧，细细商谈。”
几人走向店内专为贵客设置的茶桌。
陈掌柜大剌剌地往椅背上一靠，三个壮汉压迫性十足地立在她身后。
苏涟漪去沏茶，示意温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是毓秀的劫数，不该牵连旁人。
“陈掌柜，先喝茶。”苏涟漪亲手斟了杯雨前龙井，茶水澄澈，香气清幽。
陈掌柜瞥了眼白瓷杯中舒展的茶叶，鼻子里哼出一声：“茶就不用喝了。”
这能是什么好茶？！
她摆摆手：“首接谈正事吧。”
随着她抬手轻轻一挥，为首的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这是契书，苏掌柜要是没有意见，首接签了吧。”陈掌柜嘴角勾起，悠闲的摆弄自己鲜红的蔻丹。
苏涟漪拿起桌子上的契书，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由青转白，最后蒙上一层铁灰：“这和之前谈的不一样。”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陈掌柜慢条斯理地抬眼看着她笑：“今时不同往日。”
温菀站在柜台旁，清楚地看见苏涟漪手中的契书在轻微抖动。
苏涟漪声音发紧：“陈掌柜，这个价格，你们锦绣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太什么？”陈掌柜首接打断，红唇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苏掌柜此刻你签下，还能得些银两，若是……”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恶意，随即她身后的大汉更是眼神一厉，逼视着苏涟漪。
苏涟漪脸色一白。
店内空气瞬间凝固。
陈掌柜眯起眼神，得意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睨着苏涟漪，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拒绝。
躲在门帘后的苏云舟不安地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响动。
苏涟漪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努力扯出个僵硬的笑：“陈掌柜，这价格…我们再谈…”
“苏涟漪，我劝你见好就收。”陈掌柜首接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快签吧，我可没有多少耐心陪你在这耗。”
身后的壮汉上前一步，把准备好的印泥拿出来。
“或者苏掌柜需要我们帮忙才可以。”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苏涟漪眼中的怒火终于压不住。
她猛地起身，抄起契书朝陈掌柜脸上掷去：“这契书谁爱签谁签。”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
这个字她今日签下，就等同于她白白将毓秀布庄双手奉上。
真真是过分至极。
“看来苏掌柜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陈掌柜抚了抚鬓角，朝身后使个眼色：“去，教教她规矩。”
两个壮汉闻言绕过来，蒲扇大的手掌朝苏涟漪纤细的胳膊抓去。
就在此时，一个淡蓝色的身影炮弹般冲出来，小拳头拼命捶打壮汉的小腿：“走开！快走开！”
“哪来的小杂种。”壮汉被惹恼，不耐烦地抬腿一甩。
“舟儿！”苏涟漪失声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