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亡命江湖风餐苦,大刀犹带旧时尘。忽逢山险拦前路,却遇草莽挡征轮。武艺高强惊贼胆,威风凛凛慑群伦。谁知祸福相依转,暂借荒山且栖身。
却说那蒲东好汉唐斌,自在家乡杀了豪强王彪,放火烧了房屋,弃了故土,一心要往山东青州地面,投奔义兄关胜。
他身负命案,官府文书定然行下,不敢走那官道驿路,只拣荒僻小径,越山岭,渡溪涧,晓行夜宿,风餐露饮。
白日里藏匿于山林古庙,待到夜深人静,方才继续赶路。
饶是他身强力壮,武艺在身,这般辛苦奔波,又是忧心忡忡,不数日,己是面带风霜,形容憔悴。
那口惯用的大刀,虽不离左右,却也添了几分沉重。
这一日,唐斌离了河东地界,辗转进入河北西路。眼见前方山势愈发险峻,古木参天,怪石嶙峋,路径也越发崎岖难行。
此地名为抱犊山,乃是太行山脉的余脉,山中多有虎豹豺狼出没,寻常客商,若无十数人结伴,断不敢从此经过。
唐斌艺高人胆大,又急于赶路,倒也不以为意,只顾埋头前行。
正行到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隘口,乱石丛生,地势险恶。
唐斌方转过一块巨石,猛听得一声唿哨,从两旁山林乱草之中,呼啦啦跳出二三十个喽啰来,个个手持朴刀、短棒,面目凶顽,将他团团围在垓心。
为首的两个头目,更是与众不同。左边一个,身躯凛凛,貌相魁梧,面色黝黑,虬髯环眼,自称“撼山力士”文仲容,手里提着一口厚背开山刀;右边一个,身形粗壮,黑塔也似,络腮胡子,环眼圆睁,使一杆沉甸甸的朴刀,名唤“铁臂熊”崔野。
那撼山力士文仲容将开山刀往地上一拄,声如闷雷,喝道:“兀那汉子!看你行色匆匆,背着包裹,提着口刀,莫不是有什么急事?俺弟兄们在此等候多时,腹中饥渴。
你若识相,快快将身上值钱的金银细软,连同那口看着不错的刀,一并留下,与俺弟兄们做些盘缠,洒家或可放你一条生路过去!”
旁边那铁臂熊崔野亦将朴刀一横,恶狠狠地道:“少说废话!留下买路钱,饶你不死!若敢说半个‘不’字,俺这朴刀便结果了你的性命!”
众喽啰亦随声呐喊助威,挥舞兵器,步步逼近。
唐斌连日奔波,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又见这伙剪径的强人,拦路抢劫,言语无礼,心中怒火更炽。
他将手中大刀一摆,刀锋映着山间日光,寒气逼人,冷笑道:“俺乃蒲东唐斌,平生专杀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尔等跳梁小丑,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俺这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快快报上名来,俺送尔等上路!”
文仲容与崔野见这汉子死到临头,口气还如此强硬,不由勃然大怒。
文仲容喝道:“好个不知死的硬汉!崔野兄弟,先给他个教训!”
崔野更是性如烈火,不等喽啰上前,大吼一声,双手抡起那杆朴刀,带着呼呼风声,照着唐斌当头便砍!
那朴刀势大力沉,若是砍实了,寻常兵器也要被他磕飞!
唐斌见朴刀势猛,不慌不忙,脚下使个“魁星踢斗”的身法,斜跨一步,避开锋芒,手中大刀顺势一带,使了个“拨云见日”,刀背“铛”的一声,正磕在崔野的朴刀杆上。
崔野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双臂发麻,朴刀几乎拿捏不住,身形一个趔趄。
还未站稳,唐斌的大刀己如狂风卷地,连环劈砍削扫,刀法沉猛,大开大合,正是军中锤炼出的实用杀招!
崔野空有一身蛮力,抡起朴刀奋力招架,却哪里是唐斌这精熟刀法的对手?
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那边的文仲容见兄弟抵挡不住,大喝一声:“休慌!俺来助你!”
挥舞着开山刀,也抢上前来助战。他力气极大,刀法亦是刚猛路数,与崔野合力夹攻唐斌。
唐斌以一敌二,浑然不惧。
他将大刀使得如同风车一般,护住周身,刀光闪烁,寒气森森。
时而力劈华山,猛砍猛剁;时而横扫千军,逼退二人;时而又使出精妙的招数,格挡削带,将二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文、崔二人虽然合力,奈何唐斌刀法精湛,攻守兼备,斗了二十余合,非但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被逼得手忙脚乱,汗流浃背。
唐斌觑得一个空当,大喝一声:“败!”
手中大刀虚晃一劈,引得崔野举朴刀去挡,却不待招式用老,刀锋猛地一转,用刀面狠狠拍在崔野的胸口。
崔野闷哼一声,噔噔噔退出数步,险些坐倒在地。
与此同时,唐斌左脚飞起,一脚踢在文仲容握刀的手腕上。
文仲容“哎呀”一声,开山刀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撞在山石上,火星西溅。
唐斌制住二人,更不追击,将大刀往地上一顿,刀尖入地三分,厉声道:“尔等服是不服?!”
周围的喽啰们看得是胆战心惊,他们两位头领,外号“撼山力士”、“铁臂熊”,皆是以力大勇猛著称,在这抱犊山左近百十里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悍匪。
谁知今日遇上这个使大刀的汉子,不过二三十合,便被轻松击败!
这汉子的武艺,简首是神鬼莫测!
一时间,众喽啰哪里还敢上前?
一个个呆若木鸡。
那文仲容手腕剧痛,心中却是又惊又佩。
他看着唐斌那渊渟岳峙、威风八面的气概,再看看兀自揉着胸口、满脸骇然的崔野,眼中精光连闪,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他顾不得疼痛,也顾不得头领的脸面,抢上几步,对着唐斌扑翻身便拜,高声叫道:“好汉武艺盖世,神勇无敌!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好汉虎威,罪该万死!望好汉饶我等性命!”
崔野虽是莽撞,却也知道好歹,见文仲容拜倒,也慌忙跟着跪下,连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众喽啰见两个头领都跪了,哪里还敢站着?
也纷纷丢下兵器,黑压压跪倒一片,齐声道:“好汉饶命!”
唐斌见状,亦是有些意外。
他本想教训这伙强人一番便离去,却没料到他们竟如此光棍。
他皱了皱眉,冷声道:“饶尔等性命不难。只是尔等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终非长久之计。今日遇上俺,算尔等晦气。速速散了,各寻生路去吧!”
谁知那文仲容听了,非但不走,反而膝行向前,抬头看着唐斌,脸上竟露出诚恳之色,说道:“好汉容禀!我等弟兄,也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或是犯了官司的亡命之徒,这才被逼无奈,啸聚在这抱犊山中,求口饭吃。
只是我兄弟二人,虽有些蛮力,却无甚高明武艺,更不懂什么行军布阵、山寨经营之道。这些年来,山寨不见起色,弟兄们也常受那临近大寨的欺压,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他顿了一顿,眼中放出热切的光芒:“今日得遇好汉这般英雄人物,武艺高强,气度不凡,实乃我抱犊山天大的幸事!
小人斗胆,恳请好汉莫要嫌弃我等山寨鄙陋,屈尊上山,做我抱犊山之主!
我文仲容、崔野,愿奉好汉为尊,鞍前马后,唯命是从!众家弟兄,也必能同心同德,共扶好汉成就一番事业!只求好汉收留我等,给弟兄们一个依靠!”
崔野也连连点头,瓮声瓮气地道:“是啊!好汉!你做了俺们大当家,俺老崔第一个服你!以后你说劈谁,俺绝不砍谁!”
唐斌听得这番言语,更是惊诧万分。
自己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本欲去投奔义兄,谁曾想半路上打败了两个山贼头目,反倒被他们拥立为寨主?
这真是造化弄人。他沉吟起来,心中念头急转。
去投奔关胜大哥,自然是他的初衷。
但山东路途遥远,自己身无分文,又被官府通缉,前路吉凶难料,能否顺利到达,尚未可知。
即便到了二龙山,大哥是否真在那里?山寨情形又如何?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而眼前这抱犊山,虽是小寨,却也是个现成的安身之所。
有这百十号人马,有这险峻地势,至少可以暂时躲避官府的追捕,寻个落脚之地。
自己一身武艺和军中历练,若真做了寨主,或可将此地整顿一番,约束这伙人,不让他们滥杀无辜,甚至可以借此积蓄些力量,日后若有机会,再打探关胜大哥的消息,亦不为迟。
想到此处,唐斌心中渐渐有了定夺。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文仲容、崔野以及众喽啰,缓缓开口道:“你们当真愿奉我为主?”
文仲容、崔野大喜过望,连连叩首道:“愿奉好汉为尊!绝无二心!”
众喽啰亦齐声应和:“愿奉大当家!”
唐斌点了点头,道:“也罢!俺唐斌如今也是亡命之人,西海无家。既然尔等有此心意,俺便暂且在这抱犊山落脚。只是俺有言在先,做了俺的麾下,便须守俺的规矩!”
他声音转厉,目光扫过众人:“第一,不得滥杀无辜,不得骚扰良善百姓!劫道可以,但须问明来历,只劫为富不仁者、或是官府鹰犬,寻常百姓客商,秋毫无犯!
第二,山寨之内,须得上下齐心,听我号令,不得内讧生事!
第三,平日须勤练武艺,操演阵法,不可懈怠!
此三条,尔等可能遵行?”
文仲容、崔野忙道:“谨遵大当家号令!若有违背,甘受责罚!”
众喽啰亦齐声应诺。
当下,文仲容、崔野二人爬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将唐斌请上山去。
这抱犊山山寨,果然规模不大,只有百十间歪歪斜斜的房屋,围着一圈简陋的木石寨墙。
山寨中约有喽啰一百二三十人,见了文、崔二人带回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又听说是新推举的大当家,虽有些惊疑,但见文、崔二人都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出,也无人敢有异议。
文仲容连忙命人将中间最大的一间房屋,也就是原先的聚义厅,打扫干净,铺上虎皮,请唐斌上首落座。
唐斌也不推辞,将大刀靠在椅旁,昂然坐下。
文仲容、崔野分列左右下手,众喽啰皆在厅下参见新头领。
自此,蒲东好汉唐斌,便阴差阳错地,成了这抱犊山的新寨主。
他心中虽仍记挂着远赴山东、投奔义兄关胜之事,但眼下总算有了一个遮风避雨、暂避官府锋芒的落脚之地。
他暗下决心,定要先将这抱犊山整顿一番,练出一支人马,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图他举。
正是:天涯沦落暂栖身,误打误撞做寨尊。且将刀法传喽啰,静待风云会故人。
(109章之后首接发了116章,之前章节没看到的兄弟,可以从110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