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辉殿
来自西炎国的使团,在猩红的毡毯尽头跪成雁阵,为首的玄衣青年却只行半礼——他腰间悬着的螭纹玉珏在阳光下泛着青光,那是诸侯王子才配持有的信物。
“西炎使者—西炎玱玹拜见皓翎王。”玱玹朗声道
皓翎沉默片刻淡淡开口道“请起,你此行的目的,朕己知晓,只是最近几日,小夭心中惦念王婿,茶饭不思,卧床不起,恐不能随你远行。”
玱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开口道“不知表妹,现在如何,能否容我去查看一二?”
皓翎王面露不悦道“你莫不是忘了男女有别,何况你表妹己经定亲了,见你一个外男也不合适!”
“那,让我带来的女医师去查看一番可好,我隔着屏风听听表妹的声音足矣。”玱玹苦苦哀求
皓翎王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好,你去看看,就放心了!”说完又向旁边的侍者道“带玱玹殿下,去看看王姬,切不可怠慢了他。”
侍者躬身行礼道“是,陛下。”转身走到玱玹面前道“殿下,请跟我这边走。”
玱玹连忙上前向皓翎王行了一礼,转身跟随侍者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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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瑟殿
暮色渐沉,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响。明瑟殿内药香氤氲,混着沉水香的气息,浮在纱帐之间。
小夭己病半月,素日里最爱的那架绣着白梅的屏风如今被移至榻前,薄娟上疏影横斜,衬得她病容越发清减。
屏风外,玱玹静立许久,手中攥着小夭曾经给他的九尾狐尾巴,他几次欲言又止,终是低声道“可好些了?”声音极轻,似怕惊扰了帐中人。帐内只传来几声低咳,如秋叶坠地,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忽然,听到廊下脚步声近,原来是他带来的女医师携药箱而来。素衣广袖,步履从容。
走到玱玹面前向他施了一礼,玱玹微微颔首。女医师绕过屏风,扶起小夭的手腕,轻轻按在小夭腕间,指尖下的脉搏如蝶翼轻颤,是快是慢,似有万千心事藏于其中。
女医师凝神片刻,方道“寸脉浮而数,关脉弦细,肝气郁结,心火浮动,倒像是……相思成疾,加上风寒。”
小夭脸色绯红低声道“先生,医术高明。
屏风外玱玹面露难色,指尖微颤,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可需要什么珍稀药材?我即刻去寻。”女医师尚未答话,却听帐内传来一声轻叹,小夭缓缓抽回手,低低道“不必了,皓翎都有……”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轻咳,屏风上的梅影微微颤动,似也被这病气侵扰,失去了往日的鲜活。
女医师收回目光,执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远志三钱,合欢花二钱,莲子心五分——此方清心解郁。”顿了顿又添一句“若仍不见效,不妨让他回来一见,以解相思之苦。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说完起身向小夭施了一礼,向外走去。
只留玱玹一人站在屏风外,良久之后,玱玹才缓缓开口质问道“小夭,他就让你如此惦念,才不见几日,就相思成疾了。而我呢,我们兄妹多年未见,也没见你如此惦念于我?”
小夭声音沙哑小声道“你是我的表哥,我们只是表兄妹。你姓西炎,我姓皓翎,再说了这么多年未见,还有什么感情可言。而他,却是我心爱之人,疼我,爱我,哄我开心。我怎能不想他,念他。”
玱玹脸色难看道“他疼你,爱你,你生病为何不见他在身边?如果爱你,怎会让你忍受这相思之苦?”
小夭脸色微变讥讽道“你不懂,休要胡说,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南星连忙上前对玱玹躬身行礼道“殿下这边请,王姬要休息了。”
玱玹气的脸色涨红,却又不好对小夭发火,只好说道“小夭,是表哥说错话了,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悻悻地随侍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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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廊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立刻掀开锦被坐起身来,腕上金镯撞在床栏叮当作响。
“青杏!”她压低声音唤道,“方才可有人看出破绽?”将绸缎面料揉出细碎的褶皱。
“王姬请宽心,”侍女凑近耳语,“王姬刚才演的特别逼真,不会露馅的,不愧是医师!”小夭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却见青杏扭扭捏捏好似还有话说,小夭柔声开口道“有话就说,本王姬免你无罪!”
青杏犹豫片刻开口道“我看,今日那玱玹殿下关心您那神态,不似作假,莫不是他恋慕于您。怪不得,一听您说想王婿想的相思成疾,他气成那样!万一他要是对王婿下手,可怎么办!”
小夭面色顿时大变,想到前世玱玹的行事作风,在她这里落了这么大的面子,不好对她下手,说不定还真要对付相柳呢!
相柳虽然灵力高强,但想到他变成防风邶,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使用箭术,她就担心不己。
她连忙抬手凌空写下一行小字,默念口诀,金光闪闪的小字立马变成一只纸鹤,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她手指轻点道“去找相柳。”纸鹤立刻向外飞去。
小夭这才松了口气,斜倚在榻上沉沉睡去,梦里,她又梦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男子,一身白衣款款而来,眼神深邃,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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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二楼厢房里,玱玹如同一头困兽在屋里来回踱步,几案上的书信,笔墨纸砚被他一把扫落在地。他只要一想到那医师的话,“小夭思念情郎,相思成疾。”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喃喃自语“防风邶那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何德何能娶皓翎的大王姬。还让她相思成疾,难道真的是床上功夫了得,把小夭迷的神魂颠倒?”
他一想到,小夭也许早就和防风邶暗通款曲,就气的浑身发抖,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让他久久无法平息。
突然,他向门外喊了一声,“均亦,进来一下。”
均亦连忙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满地的狼藉,连忙上前安慰道“殿下,你请息怒。属下觉得,王姬对您的态度不好,还是因为你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这么多年未见,生疏了也不一定。”
“属下觉得,只要王姬回到您的身边,以您对她的疼爱,时间长了,她一定会对您的态度改观的。”
玱玹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好,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小夭和我一起回西炎。”
均亦又道“探子来报,这几日涂山篌要外出去轵邑城一趟,我们要不就此动手,圆了涂山璟的梦?”
玱玹沉思片刻淡淡道“好,正好我们最近缺钱,先让涂山璟送来五万金,我们再行动,到时候失败了我们也能到手五万金不亏的。”
均亦连忙赞道“殿下英明,运筹帷幄呀!高,实在是高。”
玱玹脸上郁色全消淡淡道“我现在好多了,你先下去安排吧!”
均亦躬身行礼道“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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轵邑城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涂山篌抖落锦袍上的雨珠,踏入“醉仙楼”二楼雅间。三碗烈酒下肚,他正着账本上的可疑字迹,忽觉后颈一凉,像是有人目光舔过他的后背。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盏,左手悄悄摸出暗藏腰间的龙骨链。
“这位客官,您的红烧鱼——”
小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涂山篌刚要回头,忽听“砰的一声巨响。托盘坠地,瓷盘碎裂的声音刺破雨幕。
他猛地侧身,腰间龙骨链如活物般腾起,银白色的骨节咔咔作响,化作一道游龙般的屏障。“叮叮叮”——暗器被链身弹飞,钉入梁柱时竟腐蚀出缕缕黑烟。
黑影自楼上扑下,双刃交错,寒芒首取咽喉。涂山篌侧身避让,龙骨链倏然甩出,如银龙掠空,“锵”的一声缠住敌刃。黑衣人冷笑,袖中甩出三枚噬魂针,针尖血光涌现。
链身符文骤亮,涂山璟低喝“断。”
龙骨链节节分离,如银星迸射,击落毒针。最后一节却“咔”地裂开,反噬之力让他喉头一甜,而敌刃己至胸前——
“铮”最后一节龙骨链陡然回旋,自死角贯穿杀手肩胛。血溅窗棂,链上龙纹血光暴涨,浑然炸裂。断臂飞落,黑影坠入雨夜。
涂山篌单膝跪地,看着暗淡散落的骨链,低喘到:“……进来吧!”
醉仙楼内,灯火忽明忽暗,涂山篌静立中央,他又喊一声,“想杀我,还不进来?”西周却空无一人。他眉头微皱,指尖轻点眉心,低喝一声,:“破!”
刹那间,幻象崩裂,原本安静的酒楼竟己化成修罗场,桌椅碎裂,墙壁布满刀痕,而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具尸体——竟全是他的模样。
“幻杀阵?”他冷笑,“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背后劲风袭来,他侧身一躲,却被刺穿后背, 他踉跄向后,吐出一口鲜血。眼看一柄漆黑匕首如影随形,首刺前胸。
千钧一发之际, 他袖中飞出一枚玉符,瞬间炸开刺目白光,黑衣人身形一滞,竟被定住半息。
涂山篌抓住机会,把剑反手抵在黑衣人吼间,他咬牙切齿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涂山二公子出十万金让我们杀你。他说,他恨你入骨。"
他瞳孔骤缩,胸口如遭重击。记忆里弟弟温润的笑,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
“原来如此……”他低笑,染血的手握住剑柄,一剑结过了还要争辩的黑衣人,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片刻之后,醉仙楼转角走出两个身影,玄衣男子低声道“殿下,办妥了。”
另一人道“不错,接下来就是我们表演时刻了……”
远处传来沉闷的倒地声,二人对视一眼,那人道“救回去,好好给涂山大公子治伤,切不可露出破绽。”
玄衣男子躬身行礼道“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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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涂山府精致的一座院落里,涂山璟正坐在几案前饮酒,他低头看着酒盏中那晃动的酒液,口中喃喃道“不知玱玹动手了没?”
就在这一瞬,剧痛突然袭来,贯穿全身,涂山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感到后背一阵冰凉,仿佛我一柄无形的剑从背后刺入,穿透他的胸膛。酒盏从指尖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连忙向门外喊道“狐三,赶紧传信于西炎玱玹,让他立即停手,快……”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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