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振山家的叫徐月茹，是彩霞邻村姨家闺女，去年腊月才嫁到牛家，还是彩霞给牵的红线。到底是亲戚，听说表姐需要帮手，徐月茹二话不说就来了，也不扭捏，挽起袖子就进厨房帮忙。徐月茹厨艺精湛，拿着彩霞现有的食材，搭配出几样新鲜菜肴。彩霞见她能干，干脆把手里勺子递过去，说：“月茹，我看你比我强，还是你来掌勺吧。”
徐月茹也不推辞，接过勺子就往锅里倒油，彩霞在一旁打下手。看着她手脚麻利，锅碗瓢盆在手里玩转自如，彩霞自愧不如：“月茹呀，今儿叫你来帮忙，可真是找对人了，你做饭比我强太多。”
徐月茹回头冲她一笑：“我也就是瞎弄，好不好吃还不一定呢。”
彩霞家这边热热闹闹，自然少不了扬大志。来帮忙的人都是冲着他，人家给了这么大面子，他不来露个面、打个招呼，实在不像话。哪怕村委会有事耽搁，吃饭时总得现身。扬大志晃晃悠悠来到彩霞家，屋里屋外匠人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有的干脆撂下手里活儿，从兜里掏出脏兮兮的手，摸出香烟要敬给他。
“哪能抽你的烟，你来帮忙，我感激还来不及。抽我的，抽我的。”扬大志腆着肚子，笑嘻嘻地从口袋掏出烟，给大伙散上，那人受宠若惊，忙叼在嘴角，用火柴点着，嘴里念叨：“抽你的好烟，抽你的好烟。”
扬大志嘴角上扬，一脸得意：“都是朋友送的，算不上啥好烟，才十块钱一包，啥时候把我那几十块钱一包的拿出来，让你们尝尝，那味儿，香着呢。”
“你这烟十块一包还不算好，我们抽的可才一块五一包。”这人一句话，既捧了扬大志，又透着股自嘲，扬大志听得哈哈大笑，对着屋里喊：“老哥儿几个，今儿辛苦了，都歇歇，抽袋烟。”
屋里几位匠人闻言，纷纷放下手头活计，走到他面前，一人接过扬大志递来的好烟，几个人像被风吹歪的高粱，站在院子里吞云吐雾。扬大志笑眯眯地抬手，习惯性捋了下背头，说：“我去瞅瞅饭做好没。”
“咋样，饭备得咋样了？”扬大志站在院子里吆喝一嗓子，撇下匠人，慢悠悠朝屋里走。一脚跨进门槛，就瞧见灶台前忙活的徐月茹。只见她身材高挑，不胖不瘦，青丝随意散在肩上，却丝毫不显凌乱，脸蛋如桃花，眉似新月，眼眸水汪汪的，顾盼生辉。被进门的扬大志吓了一跳，手指不小心被锅沿烫着，忙放到嘴边吸吮，那嫣红小嘴跟小孩似的娇嫩，微微一蹙眉，惹人生怜。扬大志一下子被她的美貌勾了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定在那儿，嘴唇微张，傻愣愣的，那模样比街上流口水的傻子强不了多少。徐月茹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难为情，下意识冲他浅浅一笑，转身又忙去了。就这轻轻一笑，又让扬大志丢了魂，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饭快熟了，要不，你去喊他们洗手洗脸。”彩霞从里屋走出来说道。
杨大志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珠子直勾勾地随着徐月茹的身影转。
彩霞见状，提高了音量：“要不，你去喊他们洗手洗脸。”
杨大志依旧没反应，彩霞瞧他盯着徐月茹那失态的模样，心头火起，走过去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压低声音嗔道：“死鬼，你作死啊！”
这一掐，疼得杨大志回过神来，他有些恍惚地应道：“跟我讲讲都弄了些啥菜，可不能亏待了大伙。”
说着，他进了屋，彩霞也跟了进去。杨大志把她拽到屋角，凑近她耳边，小声问：“做饭那姑娘是谁啊？”
彩霞不满地瞪着他：“你打听这干啥，不嫌耳朵里塞得慌？”
杨大志笑嘻嘻地央求：“就问问，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彩霞白了他一眼：“她是我表妹，村西老牛家媳妇。”
“不对啊，老牛家那蔫土匪，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咋能娶上这么俊的媳妇？”杨大志吧唧吧唧嘴，又接着说，“再说，老牛家办事儿的时候，我去帮忙，咋没瞧见有这么好看的媳妇。”
彩霞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额头：“你这老色鬼，是不是又动歪心思了？我可警告你，她是我表妹，不许打她主意，不然我跟你没完！”
杨大志嬉皮笑脸地伸手捏了一把彩霞的屁股：“哪能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彩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换了商量的口气：“饭熟了，你看是现在吃，还是再等等？”
杨大志胸脯一挺，恢复了那副领导做派，抬手看看腕上的表：“饭熟了就吃，早吃早上工，晚吃晚上工，都一样。”
彩霞点点头：“那你去招呼他们洗手洗脸，我把菜端上桌。”
杨大志应了一声，出去招呼匠人了。
饭菜十分丰盛，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足够几个卖力气的大汉敞开肚皮吃。彩霞站在饭桌前，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轻声说道：“没啥好吃的，大伙将就将就。”这话既透着谦虚，又巧妙地表达了对帮忙人的谢意，众人纷纷客气起来。这个说：“行啦，咱都是庄稼人，平常能吃啥呀。”那个接话：“够多啦，弄这么多菜，都不知道先吃啥。”杨大志握着酒瓶子，大手一挥，豪爽地说：“来，吃不吃好的我不管，但跟我一块儿，酒必须管够！”说着，他探身给在座的每人满满倒上一大杯。几个匠人满脸谄媚，像簇拥着蜂王的工蜂，吃喝随即开始。几杯酒下肚，众人脸上泛起红晕，活像一群刚打劫归来的土匪，眼角泛红，腮帮子咧开，泛黄的板牙都龇了出来，吆五喝六，情绪高涨。
酒足饭饱的匠人喝过茶水、抽过烟，又出去忙活了。杨大志打着饱嗝，斜倚在炕角，从炕席上掐根苇眉子剔牙缝，那惬意劲儿，就跟在自家一样。彩霞出去招呼徐月茹吃饭，自已则坐在饭桌前，对付那些残羹剩饭。这是农家妇女的无奈，家里来了客人，女人不上桌，先忙前忙后，后吃剩饭，祖祖辈辈都这样。彩霞一边招呼徐月茹，一边尝着她做的菜，不住口地夸赞。躺在炕上的杨大志可没闲着，眼睛自徐月茹进屋、落座，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手指间夹的香烟烧到指头了，他都浑然不觉。徐月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装作没看见，大大方方地和彩霞唠嗑，挑着爱吃的菜夹。偶尔，她脸上那几分刻意的笑容，仿佛是做给杨大志看的，一颦一笑间透着股子妖媚，把杨大志勾得心里直痒痒。
一村之长杨大志，就好摆弄女人这一口，这些年和他有过纠葛的女人，细细数来也有一沓了。可像徐月茹这般标致的，还真少见。女人和女人能差到哪儿去？说到底，还不是那张脸蛋。就这，就够让好色之徒神魂颠倒了。玩女人这事儿，对杨大志来说，就跟抽烟、喝酒、赌钱一样，会上瘾，成了改不掉的习惯，只要瞅见漂亮女人，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被徐月茹迷得七荤八素的杨大志，连村委会都不去了，整天在彩霞家晃悠，明面上是帮彩霞张罗小卖部，实则寻机会和徐月茹套近乎。虽说徐月茹近在眼前，可杨大志心里到底对彩霞还有几分忌惮，不敢太放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彩霞去小卖部买酱油，杨大志瞅准机会，凑到徐月茹跟前，讪讪地搭话：“妹子，这韭菜洗得够干净啦，别累着自个儿。”
徐月茹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可不敢马虎，万一牙碜就糟了。”
“也是，也是，入口的东西，是得仔细着。”杨大志盯着她泡在水里的纤细手指，顿了顿，又没话找话，“振山可是咱村出了名的老实人，你嫁给他，算是找对人咯。”
“是吗？”徐月茹轻轻叹了口气，“人太老实也有难处，净受人欺负。要是强横些，反倒没人敢招惹。”
“那倒也是。”杨大志忙不迭点头。
徐月茹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嘴角噙着浅笑，抬眸瞟了他一眼。杨大志察觉到自已的窘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手指习惯性地捋了捋背头，想端起村长的架子，故意咳嗽一声，反倒显得矫揉造作。徐月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杨大志更尴尬了，干脆半开玩笑地问：“妹子，你笑啥呢，我有那么好笑？”
徐月茹不理他，笑着掐紧洗净的韭菜，甩甩水珠，搁在案板上，操起菜刀切起来。杨大志在原地站了会儿，手伸进兜里掏出烟，点上猛吸几口，才稳住心神。
“振山平时在家忙啥呢？”他不死心地追问。
徐月茹手下不停，随口应道：“他能忙啥？没多大能耐，一天到晚就围着那几根苇子转。”
杨大志附和：“是啊，现在席子不值钱，光靠苇子可不行。”
“谁说不是呢。”徐月茹深有感触，抬眼望向他，“一片席子才卖四块五，买点盐、买点醋就没了。村长啊，往后村里要有啥挣钱的好事，您可得惦记着咱小门小户的。”
杨大志胸脯一拍，“砰砰”响：“妹子放心，有你这话，往后村里有挣钱的机会，我指定想着你们！”
徐月茹感激地笑了笑，又低头忙活去了。两人正说着，彩霞买酱油回来了，杨大志若无其事地溜溜达达迎着她，一道出门瞧匠人干活去了。
此后，杨大志愈发像被徐月茹勾了魂，只要彩霞一转身，他就往徐月茹跟前凑。有一回，趁着彩霞去后院搬东西，杨大志悄没声儿地蹭到徐月茹身边，从兜里掏出个刚买的红头绳，本来是想送给彩霞的，如今讨好地递过去：“妹子，瞧你整天忙里忙外的，这红头绳给你，戴着准好看。”
徐月茹吓了一跳，忙摆手拒绝：“村长，使不得，这哪能要您的东西。”
杨大志却执意要塞给她，手不小心碰到徐月茹的手，他心里一荡，脸上却堆满笑：“妹子，别见外，就当是哥的一点心意。”
徐月茹涨红了脸，又羞又急，正推脱间，听到后院传来彩霞的脚步声，杨大志赶忙收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踱步走开，心里却盘算着下次怎么再找机会亲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