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祭河大典上，三十六面青铜编钟忽地哑了声。主祭人手中的玉圭尚未触及水面，岸边那架千年桐木古琴的七根弦齐齐崩断。琴尾焦痕处渗出暗红血珠，顺着琴身雕的《洛神赋》纹路蜿蜒，最终在“凌波微步”西字处凝成冰针，首刺入抚琴少女的眉心。
“死者云韶，霁州乐坊首席琴师。”林照水用银针挑起冰针，针尾刻着工部匠人的流水纹，“这冰针内部中空，藏了南疆血蝉的幼虫。”她掀开死者衣袖，小臂布满蛛网状紫斑，“每夜子时发作的寒毒……她至少被控制三个月了。”
苏砚辞的判官笔划过琴身焦痕，琉璃镜片映出木纹深处的刻痕：“雷击木的灼伤是伪造的。”他突然劈开琴腹，掏出一团浸血的丝絮，“这是边关战马的鬃毛，用硝石和硫磺熏烤过——有人借琴声掩盖火药味。”
沈知微的银铃在编钟间游走，指尖突然按住某片钟沿：“音律不对，这组编钟比官制标准轻了三钱。”她撬开青铜钟纽，夹层滚出颗蜡丸，内藏半张运河布防图，“图上的朱砂标记……是火药埋藏点！”
河岸芦苇丛中忽然响起埙声。裴昭的红缨枪横扫而过，惊起十二只铁翼木鸢，每只鸢尾都绑着滋滋作响的引线。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射铁网罩住木鸢，扯断引线时爆出靛蓝烟雾——竟是染坊案中出现的墨髓蛊虫！
“烟雾在指引方向！”林照水将药粉撒向空中，蓝雾凝成箭头指向祭坛底部。苏砚辞的判官笔刺入青砖缝隙，挑出半截焦黑的火折子：“祭坛下埋着火药，但引信被人提前截断……”
地底突然传来弦乐轰鸣，整座祭坛塌陷成深坑。五人坠入布满青铜乐器的地宫，墙壁上嵌着三百六十五枚玉磬，每枚磬面都刻着人眼纹路。沈知微的软剑劈开最近那枚玉磬，掉出的不是玉片而是半块头骨，额心钉着根青铜琴轸。
“二十年前失踪的礼部典乐官。”林照水用银针探查头骨裂痕，“死前被灌入水银，颅骨内壁刻着工尺谱……是《安魂曲》的变调！”
裴昭的枪尖突然刺向地宫穹顶，击碎暗格后落下具青铜傀儡。傀儡关节以琴弦连接，胸腔内藏卷泛黄乐谱。顾闻钟拆解傀儡右臂时，齿轮间掉出片鎏金鳞甲——与裴昭父亲战甲上的护心镜纹路完全相同。
“这不是普通傀儡。”苏砚辞的判官笔挑起琴弦，在琉璃镜片下显出绒毛，“用墨髓蛊丝混合人发编织……能模仿真人指法。”他突然将笔锋刺入傀儡耳孔，挑出半枚带血的玉质耳珰，“这是后宫嫔妃的制式！”
地宫阴风中，沈知微恍惚看见儿时的自己蜷缩在密室。绑匪用琴弦勒住她的脖颈时，护卫临死前弹出的最后一个音符，竟与傀儡胸腔乐谱上的变调重合。她无意识拨动银铃，铃舌撞击出的清响恰是《安魂曲》缺失的那节。
林照水触摸玉磬上的眼纹时，药王谷的往事骤然清晰。师傅曾用玉磬为引，教她听血脉流动之声辨毒。而今玉磬染血，那些韵律竟与寒髓蛊发作时的脉象完全契合……
青铜傀儡突然双目赤红，三百枚玉磬同时自鸣。音浪震碎三尊编钟，碎片如利刃般袭来。裴昭旋身舞枪成盾，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铜锣反震音波。苏砚辞闭目聆听音律破绽，判官笔猛然刺入地砖缝隙——机关枢纽崩裂的刹那，傀儡胸腔乐谱自动燃烧，浮现出血色地图！
“是霁州水闸分布图！”沈知微用茶汤浇灭火星，残缺图纹竟与布防图拼出完整标记，“三处引爆点刚好形成旋涡，足够冲垮皇陵堤坝……”
暗河水流声忽然变调，林照水将药瓶掷向水面。荧光显现出数十条透明丝线，连接着傀儡与暗处的人影。裴昭的枪尖穿线而过，挑开黑影的斗篷——竟是乐坊瘫痪多年的老琴匠！
“你的脉象不该能站立。”林照水银针抵住其命门，“双腿筋脉被青铜丝替代……三年前工部匠人失踪案！”
老琴匠喉头发出咯咯笑声，突然咬碎假牙。毒液尚未流出，苏砚辞的判官笔己点中其廉泉穴：“想死？先解释这个——”笔锋挑开衣领，锁骨处的烫伤赫然是墨云卫叛徒的烙印！
子夜暴雨倾盆，五人立在炸毁的祭坛废墟上。顾闻钟拼接完最后一枚齿轮，傀儡核心处掉出半块虎符——与码头浮尸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裴昭的枪尖颤抖着指向符纹：“这是父亲副将的调兵符……他本该战死在南疆！”
林照水将玉磬人眼拓印在药方上，浸水后显出密密麻麻的穴位图：“《安魂曲》的真正作用是引导蛊虫游走经脉……二十年前有人用此法控制皇室！”
沈知微忽然拨响三根银铃，音调与乐谱残章共鸣。城南河道某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中升起青铜编钟的轮廓——正是苏砚辞在染坊暗河见过的马车部件！
暴雨冲刷着苏砚辞手中的玉质耳珰，他想起父亲自焚前夜，母亲妆奁里消失的那对耳坠。琉璃镜片映出河道血色涟漪，这一次，他看清了水底若隐若现的龙纹棺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