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美院老馆的旋转楼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知予握着苏汶之的铜钥匙,在第七级台阶的裂缝里摸到生锈的锁孔。齿轮转动的闷响惊飞檐角夜枭,尘封二十年的储藏室泄出呛人的松节油味。
月光从气窗斜切而入,照亮墙上覆盖油画的防尘布。沈知予掀开第一块白布时,呼吸凝在胸腔——画中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正在纺织机前理线,胸前别着的莲花胸针与谢景淮的袖扣如出一辙。右下角褪色的标签写着:1987年写生作业,指导教师沈素心。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你果然在这里。"
谢景淮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寒气。他倚在门框边,左肩纱布渗出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像是中过某种特殊药剂。沈知予注意到他右手攥着撕碎的机票,登机口信息显示是今晚飞往苏黎世的航班。
"令尊急着送你去疗养?"她将防尘布完全扯下,三十七幅画作排成时光长廊,最后停在1998年的《纺织厂春晓》。画中谢振声站在改制横幅前,脚边木箱里散落的青花瓷片,正是振声集团走私清单上的编号。
谢景淮的喉结重重滚动。他伸手触碰画框裂缝,指尖沾上暗红色结晶——不是颜料,是氧化后的血迹。沈知予突然抓住他手腕,手机电筒照亮裂缝深处的胶片盒,上面用德语标注着"火灾现场3号机位"。
1999年平安夜的雪落在监控录像里。十六岁的沈知予看到黑白画面中,自己正跪在纺织厂废墟上刨找工牌,而百米外的消防通道拐角,谢振声的助理正在往配电箱浇汽油。
"当年消防队来得比平时慢十五分钟。"谢景淮按下暂停键,伤口崩裂的血滴在胶片盒上,"因为接警中心接到过撤回指令。"
沈知予的银镯撞在放映机上。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在画作里藏证据——作为改制监督组成员,沈素心早就发现谢振声侵吞资产的证据,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地下室突然剧烈摇晃。谢景淮将她扑倒在画架下时,承重梁擦着后背砸下,扬起的尘埃里漂浮着荧蓝粉末。沈知予嗅到神经性毒剂特有的苦杏仁味,这是第三次遭遇灭口了。
"通风管道..."谢景淮扯下《纺织厂春晓》画布,露出隐藏的逃生口。他托举她钻入铁管时,掌心枪茧擦过她脚踝,"去市局找陈铭警官,他负责执行减刑案。"
沈知予在管道里摸到黏腻的液体,借手机微光看清是带编码的追踪剂——和货轮集装箱里的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德语女子临死前的话:每个编号代表一件被玷污的艺术品。
听证会现场的水晶灯晃得人眩晕。沈知予攥着弟弟的劳改表现证明,看见谢振声坐在旁听席首位,犀角杖横在膝头像个审判权杖。沈知行被法警带进来时,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旁听者——穿便服的陈铭正在笔记本上描摹谢振声的侧脸。
"申诉人提交的新证据涉及案发时间线..."
法官话音未落,投影仪突然播放起火场录像。画面角落里,十五岁的沈知行正搀扶受伤的值班员逃出火海,与当年警方认定的纵火时间完全不符。谢振声的犀角杖重重顿地,旁听席站起三个黑衣人。
"反对!证据来源..."
玻璃爆裂声打断控方律师的咆哮。沈知予扑倒弟弟的瞬间,子弹击碎了她身后的法徽。陈铭掀翻桌子掩护他们撤退,袖口露出的刺青正是国际刑警的暗码。
混乱中,沈知予摸到法官席下的牛皮纸袋。褪色的封条盖着临江美院公章,里面是苏汶之的精神鉴定报告——确诊阿尔茨海默症的时间,竟早于她提交火灾调查报告的日期。
暴雨冲刷着跨海大桥的监控探头。沈知予在货柜车后座给谢景淮包扎伤口,发现他锁骨处的旧疤形状奇特——是摩斯密码"信任"的图形化烙印。
"徐伯在找这个吧?"她将从法官席偷出的密钥插进笔记本,屏幕跳出振声集团的离岸资金流,"你母亲把证据分藏在三处:画室、胶片、还有..."
谢景淮突然扣住她手腕,体温烫得惊人。枪伤感染引发的高烧让他眼神涣散,口中却念着精准的经纬度:"北纬31°14',东经121°29',去那里找最后的账本。"
这是临江与苏黎世的时差坐标。沈知予突然想起《雪国列车》的修复工作——那幅画夹层里藏着的,正是瑞士银行保险柜的构造图。
货柜车急刹在码头入口。陈铭敲开车窗递来档案袋,封口的火漆印着国际刑警徽章:"知行被转移到了特殊监狱,谢振声要逼你交出三份证据。"
沈知予借着车灯查看转移令,签字栏的笔迹与二十年前伪造的消防记录完全一致。她摸出苏汶之的铜钥匙,在月光下旋开第二层机关,钥匙柄弹出微型胶卷——正是母亲拍摄的改制会议录像。
海关钟声敲响黎明时,沈知予在灯塔上望见谢景淮的游艇冲破浓雾。他站在甲板前端,黑色风衣被海风撕扯成猎猎战旗,手中举着的信号枪对准振声集团的货轮。
红色信号弹升空的刹那,沈知予按下手机发送键。三大洲的艺廊同时收到匿名邮件,附带的加密文件里,谢振声的罪证随着莫尔斯电波传遍全球艺术圈。
货轮响起刺耳的警报。谢景淮在爆炸的火光中回头,用唇语对灯塔说了句什么。沈知予举起弟弟的望远镜,看清他手中攥着的银镯碎片——正是那夜在管道刻下"XY"时崩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