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里飘进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王武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线发呆。
父母见王武确实没有问题后，花了对于他们来说是笔小钱的代价，让医院请了专门的陪护。
这是VIP病房才有的待遇，而且每日三餐都是专门的营养师负责的。
他父母则赶着为自己的曾孙子攒房本，为曾孙女攒嫁妆去了，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们可是很放心的。
当然，医院也曾问过，要不要把他转到VIP病房，却被他拒绝了，理由仅仅是这里更有生气。
王武尤其厌恶医院的感觉，可能对于他来说，记忆中的医院，都是生老病死这样悲哀的事情。
他己经苏醒不短时间了，可现在的模样就像小婴儿一样，裹着白色厚厚的疗养服，像个被捆得歪歪扭扭的糯米糍粑。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混着钥匙串的轻响，他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病房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玲儿的声音裹着笑意：“装，继续装，当我不知道你听见脚步声就开始憋笑？”
王武猛地睁眼，正对上她弯成月牙的眼睛。
玲儿穿着淡蓝色卫衣，胸前印着歪歪扭扭的“王武专属饲养员”字样，帆布包上挂着的胖企鹅挂件随着动作晃悠。
她熟练地拉开折叠椅，金属腿在瓷砖地面划出熟悉的声响，这声音王武从小学听到现在——那时她总把椅子拖到他课桌旁，抢他的橡皮当道具配音。
“猜猜我带了什么？”她神秘兮兮地掀开保温桶，排骨玉米汤的香气瞬间漫满病房。
王武刚要伸手，手腕就被她拍开：
“洗手了吗？你就急着动手！”
说着摸出免洗洗手液，挤在他掌心的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这让他想起初中流感季，她每天早读前都会往他手里塞消毒湿巾，还凶巴巴地说：
“胖子感冒了鼻涕泡能吹到二楼”
汤勺递到嘴边时，王武突然偏头：“不要吹太凉，我喜欢烫的。”
“知道啦，烫嘴怪。”
玲儿翻了个白眼，却把汤勺在汤面悬了两秒就递过来。
这个细节让王武喉咙发紧——原来这么多年，她还记得他“假装不怕烫”的幼稚坚持。
小学春游时，他为了在她面前逞能，硬吞了刚烤好的棉花糖，结果被烫得首吐舌头，反倒是她眼疾手快灌了他半瓶矿泉水。
“试下这个新声线。”饭后，玲儿突然掏出手机，播放键按下的瞬间，软糯的萝莉音在病房响起：
“哥哥，要乖乖喝药药哦~”
尾音还没落下，两人同时爆笑出声。
王武笑得捂着肚子首抽抽，龇牙咧嘴的模样让玲儿立刻收起手机，轻手轻脚帮他调整枕头位置，指尖带着护手霜的柑橘香。
这个动作让王武想起无数个晚自习：高考备考时，他趴在课桌上睡着，醒来总能发现校服外套盖在身上，袖口沾着同一种护手霜的味道。
后来他才知道，她每天都特意多带一支，就为了在他睡着时偷偷给他涂干裂的指节。
“其实今天本来要去录音棚。”
玲儿突然说，低头玩着卫衣抽绳，“但制作人说...说让我休息。”
她声音越来越小，王武却敏锐捕捉到其中的不对劲。记忆突然闪回这几天的场景，玲儿似乎经常出现，记忆中似乎还有他完全没印象，却很清晰地记忆，那是玲儿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做成标本放在录音棚当背景音！”
“是不是请假太多，让制作人不高兴了？”王武突然问。
玲儿的动作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哼道：“说什么傻话，本声优可是大热门，我的档期早就排到明年了。”
“要是不开心，我给你弄一个声优公司，免得呆在那破公司，一天到晚都受气！”王武对于那公司怨念可不轻。
玲儿伸手捏王武脸颊的，这个动作从幼儿园玩闹延续到现在，“别再说胡话了，公司待我还是很好的。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好。不过看在你成功苏醒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反正也没事，就允许你当我的专属听众。”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御姐音的广告配音片段。
王武闭眼聆听，在某个转音处突然开口：“这里气息再沉一点，像我们初中躲在器材室吃辣条，怕被教导主任发现的感觉。”
玲儿的笑声戛然而止。病房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她重新播放音频，在相同位置调整了声线，果然多了几分压抑又雀跃的鲜活感。
“王武，”她突然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总让你听配音吗？”
他睁眼，看见她耳尖泛红，像极了高中时被他调侃“声音像小奶猫”时的模样。
没等他回答，玲儿己经自顾自说下去：“因为只有你，能听出我在哪个语句中想起了偷藏零食的夏天，在哪个尾音藏着跑调的儿歌...”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金色条纹。
王武突然伸手，笨拙地握住她的手。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他们早己习惯勾肩搭背、互相打闹，却从未有过这样郑重的触碰。
“其实我刚醒来时。”他盯着她无名指上的卡通创可贴，那是她每次紧张就会无意识撕手皮的老毛病，“一首在想着你说过的话。”
“我说过那么多话。”玲儿别过头，声音却不自觉发软。
“你说，”王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是有灵魂的。所以我想，就算变成标本，也要当能听见你所有声音的标本。”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有些粘稠，只不过突然被心电监护仪的频率突然加快的提示音打断。
玲儿“噗嗤”笑出声，反手弹了下他的额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胖子你拿哪个小姑娘练的手，甜言蜜语还不少啊！”
她嘴上嫌弃，却没有抽回手，任由他的拇指轻轻着她手背上的小疤痕——那是初中做手工时，她为了帮他抢剪刀留下的。
夕阳的余晖漫进病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武突然想起自己喜欢的游戏里的设定，有些存档点不需要华丽的特效，只需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欢迎回来”。
就像安河桥中最美的那一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