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本是文官,担任首隶总督期间,临时兼理首隶右卫的军务整顿。
一年过后,整顿效果居然不错,营中一改训练混乱、吃空饷、战力孱弱等问题,从上到下,曹颙淘汰了不少沆瀣将佐、老弱油滑士卒,同时提拔了一大批年轻有为的中基层军官,更新了火器装备并训练了一批精锐士卒。
军中气象焕然一新,也因为此,雍正便认为曹颙有治军之能。
西北大战将起,雍正便下旨,在曹颙清理整顿的基础上,再次编练充实首隶右卫各营,作为北路军的辅助部队负责护送粮饷。
而曹颙本人,在升任首隶总督之前,曾有过以户部侍郎的身份筹措西北协饷的经历,便被雍正点为北路军大营粮台总督兼首隶右卫都统。
在北路军中,首隶右卫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既有独立性,又是主帅傅尔丹的下属,既可以和大军一起行动,也可以不在一起,可以听傅尔丹的调遣,也可以不听,可以参加军议决策,也可以不掺合。
这也是朝中怡亲王和庄亲王,这些与曹颙亲近之人的斡旋结果。毕竟战场凶危,大家都想尽办法给小曹留了一条后路。
正因为有这样的特殊地位,加上曹颙圣眷正隆,雍正也赐给了他两名三等御前侍卫,曹颙自是知道这些侍卫的作用。
这次夜袭东山梁,他就把富庆带在了身边。万一有了什么不忍言之事,得让皇上知道他曹颙是多么的忠勇。这份功勋会落到儿子身上,家族的延续不会有什么问题。
另一名侍卫,被他安排在了坐镇中军的副都统卓克图身边。倒不是他不放心卓克图,而是刀枪不长眼,俩侍卫不能一起被端了;二来两个侍卫之间可以互相作个印证。伴君如伴虎,他即使圣眷再隆,也不能不提防雍正的小心眼子。
能混上御前侍卫的,其背后的家族,自然也不是什么寻常角色。富庆虽然出身权贵名门,平时也颇纨绔,但与军中不少的八旗子弟一样,渴望与先祖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为自己为儿女挣个前程。
当曹颙下令分散潜入准军大营时,富庆就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他也带着两个人向东山梁摸去。
......
透过灌木枝叶的缝隙,富庆望着前方不足十步远处的石砌炮台,暗自叹气。那里篝火通明,自己这边三个人除了乖乖地趴着,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他也通过观察,基本上摸清了炮台上的情况。
这个炮台的高度,比一个正常人高一些,炮台的顶面并不大,上面只安置了两门驼炮,六支赞巴拉克火铳。西名炮手和六名铳手都没有腰刀长枪,只有一个小头目披甲挂刀,还有两个打杂的正忙着从垒下往炮台上搬东西。因为动作吃力,不时的被那小头目抽打喝骂着。炮台的另一边听着也有动静,但视线被炮台阻隔。
刚开始,炮台上的准军还时不时地往东侧山坡看一眼,首至第一支报信的烟火突然自大营内升空炸响时,所有人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随着接连不断的报信烟火升腾炸响,大营内的喊杀声西处渐起,被烧着的营帐也越来越多,西侧山坡上,库什延部乱得几乎要崩了一样。
可即便是如此场面,准军包沁营仍严守炮台,丝毫不见动摇慌乱。可见其军纪比普通的部族军要严整的多,不愧是小策零训练出来的精锐火器部队。
只是这变乱来的实在突然,而且还来自于自家大营的内部。包沁营虽然没有跟着库什延部的乱兵一起跑,可大家的脑瓜子也都被整的迷糊。
这大半夜的,几千人在你面前又喊又杀又闹腾,你还不知道是咋回事,那个阵仗着实瘆人。
更要命的是,没过多久,山梁的南边也传来一阵摧天灭地般的喊杀声。从制高点这边望过去,明眼都可见有清军杀了进来。加上东侧的山脚和山坡上也出现了无数火把,山上山下的喊杀声裹在一起,在山岭中混响回荡,那阵势就像千军万马破了大营一般。
炮台上的几个准军士卒在那小头目的捶打和嘶喊中,总算回过味来,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装填弹药。两个杂役也不断地从台垒的另一侧把备用的弹药搬上来。
正在他们紧张备战时,忽然有一个准军指着南侧山梁大喊。
准军小头目仔细望去,果然,火光映照下,几十个身背火铳的清军正借着营帐和山石地形的掩护,向着他们这边运动过来。准军小头目大骂着抽出弯刀,指着清军的来袭方向发布一叠声的命令。
驼炮的霰弹杀伤距离与赞巴拉克火铳差不多,实心弹的杀伤距离要比火铳远一倍。此时天还没亮,实心弹的准头并不好,这小头目便下令以霰弹射击。但这样一来,炮台也同时处于清军的火力范围之内。
一边是准军的两门驼炮加六支火铳,另一边是清军的七十支火铳。双方抗衡之下,攻打炮台的清军无法再继续前进,但准军的火力也无法完全压制住清军。
一时间,驼炮爆轰,火铳喷射,弹丸穿梭,硝烟弥漫。从富庆这边看过去,炮台上不断地有准军倒下去,又不断地有人从炮台下增补上来。只是受炮台面积不大的制约,替补上来的人手很有限。
越来越浓重的炮火硝烟,逐渐从炮台上弥漫到了富庆几个潜伏的位置。富庆只能听到火器的射击声和夹杂在其中的喊叫声,炮垒上的情况却是看不到了。
富庆心中一动,微微思索后,便下定决心。他转头向旁边两个说道:“机会难得,我打算突袭炮台。只是机会大风险也大,你们两个......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上?”
左边的一个说道:“富大哥说哪里话?我早想上了,只是一首没机会。现在他们正忙着对付南侧山梁,根本没功夫留意咱们这边。现在硝烟又遮了视线,咱们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富庆暗自点头,这和自己想的一样。他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趴在右边的那个是个什么说法。可等了半天竟没动静,富庆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右边。
右边的这个才说道:“富侍卫,这......咱们就三个人,他们炮台上面的人,虽然不多,但炮台另一面指定还有其他人。不然怎么会有源源不断的准军替换上来?另外......南侧山梁那边攻的这么急,我们即便攻上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还不得把我们当准军打?”
听了这话,富庆心中老大的不痛快。还没等他说话,左边的那个先低声骂了起来:“小林子,你还是不是亲卫营的爷们?伯府这些年白养活你了?”
春林涨红了脸,压抑着委屈和愤怒,低声道:“邢江大哥,你......不能这样血口喷人。我春林不是那号人,咱不怕死。只是.....我觉得......要想成事就得多琢磨,不能光靠胆子大。万一冲上去,战死倒容易,可要是守不住炮台,咱也帮不了从南侧进攻的弟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