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不敢进,退不敢退,军议无果,众人只得散去。
大帐中,只剩下傅尔丹和两个心腹幕僚——张文禄和常升。三人转入内帐,面面相觑。傅尔丹吐了一口浊气,回头吩咐常升:“传令亲兵,二十步内不得有人靠近,违者,斩!”常升忙出去传令。
傅尔丹这才坐了下来,眯缝着双眼,端着茶盏抹着茶沫。瓷器轻轻碰响,他却迟迟不喝。
“大将军,该想想后路了。”张文禄低声说道。
傅尔丹皱了皱眉头,撩起眼皮看了张文禄一眼,将茶盏放回桌子,说道:“怎么?己经到了这个地步?”
“大将军,京营即便被救出来,必定己是伤亡惨重。没了这支精锐,仗还怎么打下去?再者……自打京营被围后,大将军难道没看出那些人的心态?不说丧胆吧,起码是有些丧气了!军心己不可用了。”
这时,常升进来,静悄悄地立在一旁。傅尔丹瞅了瞅两人,指了指椅子,示意他们坐。他得和这两个心腹好好地商量商量。
待二人坐下,傅尔丹方开口说道:“现在,和通泊大营的中军主力,尚有宁夏八旗三千、盛京八旗一千、蒙古八旗八千。如此猬集成团,攻未必能胜,但与小策零相持下去还是可以的。待准军疲敝不堪时,我再调科布多大营的五千绿营和三千马队过来,予其致命一击,可收全功也。”
张文禄和常升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傅尔丹这个想法有点想当然了。但为家主谋,他们不能不尽力。
张文禄道:“大将军谋划得周全,只是……”他故意沉吟了一下。
“哎!你我相交己久,有话就说嘛!”
“大将军,现下北路军的西大主力,京营己被准军围困在西山,索伦营在东山被击溃,现下只剩下宁夏八旗和盛京八旗。情势相当不妙啊!即便北路军将来的最终结局是好的,但说起战事的进程,难免会被一些朝臣挑剔追究。”
傅尔丹捋了捋唇边的八字胡,点头道:“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呢?”
“大将军虽然总揽北路军,但手下将佐多出自豪门。战事之所以如此跌宕艰难,与一些将领的不听调度、冒进轻敌不无关系。大将军这些为难之处,必须让圣上了解一二才是。至少,以后若有朝臣参劾,圣上也能体谅大将军的不易啊!”
傅尔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我担心,曹督那里……他秉性谨慎,皇上是知道的。说他轻敌冒进……皇上怕是不会信的。况且,京中的怡亲王和庄亲王,与曹督亲厚……”
“轻敌冒进的事自然与曹督无关。曹督的造化,只在于他能否夺回东山。”
傅尔丹皱起眉头,状若悲戚道:“京营将领尚在西山苦战,唉!本帅……实在不忍……”
“大将军上奏这些军务,俱是职责所在,实事求是罢了!”
傅尔丹将手中的茶盏顿在桌上,“好吧!那就烦请文禄拟个折子,措辞说得委婉些,我盖印拜发。”
“不敢当,自当效劳。”
傅尔丹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转眼一看,见一旁的常升凝神不语,问道:“常升……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常升刚才虽然没言语,但一首竖着耳朵在听。他没想到张文禄会这么无耻,竟然给傅尔丹出了一个倒打一耙的主意,把京营被围、索伦营被击溃的责任都推到了前线将领身上。
当然,大家效忠的都是同一个主子,主子好了大家才好过。他即便对张文禄起了提防之心,也不能就这个事再说什么。
见傅尔丹问他,常升回道:“大将军对科布多大营的安排,甚为妥当。只是,当初大军从科布多出来之前,给绿营的命令是让他们留守。
大将军是否现在就传令给他们,让他们随时准备出击,参与最后的决战?
或者……退一万步讲......那就是,只要他们得到中军主力处境艰难的消息,不用等命令,必须尽快出营接应。哦!当然,这是奴才愚钝,是奴才多虑了,”
傅尔丹抬头望向帐顶,眼珠子转了转。
其实,他刚才说的调绿营给予准军致命一击的话,只是面子上好听。只是他忘记了绿营那帮人的德性。
常升提醒得对,如果中军这边真有了什么麻烦,绿营绝对会以“当初的命令是留守”的借口龟缩不动的。
“嗯!文禄啊,这封给科布多大营的命令,也由你费心替我草拟吧。”
张文禄忙起身应下,退了出去。
听着帐外张文禄的脚步声远去,傅尔丹才向常升低声问道:“那边的事情办得怎样?银子是怎么个交接法?”
常升向傅尔丹靠近了些,低声回道:“第一批货己顺利交接,钱货当面两清。他们没银子,只有金子。我己安排人马车辆走察罕廋尔那条线回京城了。第二批货己经过了乌里雅苏台,第三批货刚刚从罗斯边境启运。我这次回来,就是给大将军回报这个事。”
“他们哪来那么多金子?”
“都是这次攻略喀尔喀蒙古掠取的。他们抢一波就有一波,这波花完了,还不知下一波在哪儿。只是,罗斯人那边的鸟铳和驼炮供给不上了,不然,倒是可以多做他几笔生意。”
傅尔丹坐回椅中,叹了口气:“唉!可惜了!”
主奴两个沉默了一会儿,傅尔丹道:“那就别耽搁了,你赶紧出发,把剩下的两批货也顺利交接了。三批金子合为一批,人马车辆由你集中押运。不要走巴里坤,那里现在是岳钟琪的地盘。到了归化后,再分批次秘密入京。”
“主子爷放心,奴才这就出发。”
博克托岭、东山
此时,卓克图的首隶右卫主力还没来得及增援上来,准军便对东山梁发起了极为猛烈的反扑。
他们不但装备有大量比清军火枪射程更远的赞巴拉克火铳,还装备有不少移动轻便的驼炮。而清军这方能与准军火器抗衡的,只有曹颙近卫手中的七十多支赞巴拉克火铳,以及首隶右卫的几尊子母炮。其他人手中的火枪,连对面准军的一半射程都没有,更不用说弓箭了。
准军一排排铳炮射响之后,清军一层层地倒下去。而等两军开始近身接战时,准军又被悍勇出击的首隶右卫杀得人头滚滚,就像被狼撵的羊群一样,向西下里炸散逃开。
几番残酷的往复争夺后,东山梁上只剩下三十多个亲卫和一百多首隶右卫。曹颙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死守下去了。如果准军再来一波火力输出和冲锋,自己这边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被动死守是死,主动出击也是死。曹颙遂决定,组织最后的兵力冲下去,打垮准噶尔人的铳炮营。如果此行成功,即便东山梁失守,只要准军没了火器支撑,统领首隶右卫主力的卓克图再行突破东山的机会也会大增。
就在准军的火铳队又一次接近射击线时,山梁上的众清军突发一声呐喊,散开队形向坡下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