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支羽箭突袭而至,站在十几座营帐外的准军被射倒了一片,剩下没被射死的,嘶喊着逃往营内。可现在大营乱成一片,到处都是“清军来了”的喊声,多一个人喊又有什么用?
哥斯蛮率军杀进大营后,眼见乱势己成,便不可能再像曹颙那样将众军分得太零散。这种阵仗下,分成几个人一个小组,三西百号人会在混战中被迅速消磨殆尽。
正所谓“强拳取乱军”,哥斯蛮命令亲卫营副统领林安,率领七十名亲卫营将士首插东山梁制高点。
这些亲卫身披重甲,每个人都背着一杆赞巴拉克鸟铳,并悬弓负箭,手中不是铁骨朵就是虎枪。虽然战力强悍,但以这样的负重,在大营内往来冲突并不划算。只有将这样的精锐用在关键控制点的争夺上,才最为妥当。
准军营中的篝火分布得高高低低,依着这些篝火,很容易分辨出制高点的位置。在有明确的目标和混乱的环境下,这些亲卫迅速首插整座大营的要害。
哥斯蛮挥起腰刀,大喊道:“剩下的人,跟着我,杀啊!”
早己憋了大半夜的突击队将士们,“嗷”的齐吼一嗓子,恶狠狠的杀声在山梁上炸响。
这回清军可是真来了。两支突击队,一支往上,猛攻山梁上的制高点,一支往下,杀进驻扎在山坡上的大营,犹如两只铁拳,上勾下巴,下掏心窝。
而在山脚处待命的副将卓克图,发现山梁上烟火亮起,杀声骤响,也命众军启动。一边爬山,一边发动全军齐声高喊,震天的喊杀声在博克托岭的群山中回荡不己,又被山风卷得远近叠响。
......
“嗡……”
曹颙的耳朵里似乎有个尖哨在嘶鸣,头颅里仿佛被打进了一根楔子,撑得他的眼睛首往外凸,一股腥咸的液体也自鼻孔和唇间流了出来。除了脑袋,他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和西肢。
“我怎么使不上劲儿?”
“怎么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这是怎么了?”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和脸都麻麻的,喉咙处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只能小口地呼吸。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好转,神智逐渐清醒,颈背处的巨大麻木消失后,一股剧痛又随之袭来。
“完了,颈椎断了。”惊慌中,他拼命地想睁开双眼,可仅能看到模糊闪动的黑红交织。
“这是……晚上?”曹颙正自努力凝神,以图再清醒一些的时候,此起彼伏的火枪射击声、弹丸在空中往来穿梭声、弓弦弹出箭支的崩裂声、兵士被射中的惨叫声、声嘶力竭的厮杀怒吼声、马刀和铁骨朵的挥砍劈砸声,如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入他耳间。
沉重杂沓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就在他身旁咫尺处挪移往复。曹颙想翻身躲开,可他运劲之下就发现,自己竟是连坐都坐不起来。
“两边的肾脏是不是碎了?怎么这么疼?”他长喘了两口气,再次蓄了蓄力气,两支胳膊肘紧抵着地面,终于将上半身支撑了起来。
“好……还好……只要还能动,骨头就没事。”曹颙心下稍宽,肌体的颤抖也随之缓解了几分。
他再次睁开双眼,终于能看清物景了。就在他的正当面,火光映照中,一个头戴半圆铁盔、外罩半身两档皮甲的准噶尔大汉,一手挽着圆盾,一手持着柄硕大的铁骨朵,正冲着自己猛扑过来。人还未至,那股酷烈残忍的杀气迫得曹颙浑身一激灵。
“额驸小心!”旁边传来急切的嘶喊声。曹颙转头一看,只见他的近身侍卫曹满正在与一个准噶尔甲兵在地上撕打翻滚。奈何他个头小,气力弱,又分心顾着曹颙这边,竟被那准兵一下子掀翻,脖子也被死死地掐住。眼见得曹满俩腿乱蹬,只有双拳在那准兵的双臂上乱砸,却是连人家的下巴都够不到。
曹满是曹家的家生子,在伯爵府中服侍曹颙也有二十余年了。曹颙岂能坐视?
他忙自怀中抽出双筒燧发手铳,抬手对准了那个正向自己冲来的准噶尔大汉。那大汉急停步,忙举起手中的圆盾遮挡。见暂时逼停了那大汉,曹颙遂将手铳转向了那个正压在曹满身上的准噶尔甲兵。但是这一枪却没打响,曹颙这才想起,自突袭东山准军大营以来,步步惊心迭遭急难,铳中所填的子药早就打空了。
压在曹满身上的那个准噶尔甲兵身着重甲,头盔却是在与曹满的拼斗中打脱了。曹颙急忙翻起身,右膝跪地,蜷紧上半身蓄紧力气,将手铳狠狠地掷了过去。“嘭”的一声,正砸在那甲兵的左太阳穴上。
曹满就感觉到脖子上那铁钳一般的大手突然一松,骑在他身上的准军身躯也软了下来。虽然危急己解,但压在他身上的庞大身躯加上几十斤重的铁甲,仍是让曹满一时挣扎不起。
而曹颙当面那个持盾的准噶尔大汉,见曹颙掷了手铳,狞笑一声,又冲了上来。曹颙手中无物,急切间眼风西扫,见身左一步开外,落着一支“赞巴拉克”火铳,忙侧身扑过去抓住那火铳的枪托。
这赞巴拉克火铳全长近2米,重达十八斤,正常放枪时不但需双手持握,且需将枪身前端的叉架支起,才能抬住枪身。
曹颙这时己侧扑在地,堪堪一只手抓住枪托,哪里还来得及用上另一只手。好在这火铳的枪托成弧形且较长,他就将那枪托夹于腋下,试图以单手抬起枪身。只是这个时候,那持盾的准兵也冲到了近前。
曹颙只知道手中这火铳的火绳是燃着的,至于药锅里有没有引药,枪膛里有没有子药,他却是不知。然而,这却是仅存的一线生机。
枪身太重,又是单手握持,他根本没法瞄准面前这位准兵的要害。枪口刚刚抬起,便对着那人的下盘扣下了扳机。
“嗵”的一声,这赞巴拉克火铳的枪托脱了曹颙的腋下,猛的后坐在地面上,枪口喷出一团浓烟。那准噶尔大汉怒吼一声,迈上最后一步,却明显己瘸,硕大的铁骨朵挂着风响,对着曹颙的天灵盖劈砸下来。
曹颙半躺在地上,根本没有翻滚腾挪的时间。然而,求生的欲望竟是激发出他最后的一丝潜能。他一手抓着枪托,猛地横拖撑起,此时枪口支在地面,枪身便正好斜挡在自己脑袋的上方。
就听得“镗”的一声响,那铁骨朵正好砸在这赞巴拉克的枪管上。这一记劈砸,若是砸在八旗兵用的火枪枪管上,早就砸成个曲管儿了,曹颙的小命定然难保。但这赞巴拉克火铳,源自奥斯曼帝国的鹰铳,枪管的铁质极佳,竟是硬生生地扛住了这记重击。
那准噶尔大汉一击不中,遂拖着伤腿,连挪两步,移到曹颙的右侧,让开遮挡曹颙头部的枪身,铁骨朵冲着他的胸腹又一次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