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在大石旁挖葬坑的军士突然喊了起来：“大人，这个女的好像还没死。”
曹颙几步走到坑底，用两根手指搭在托列歌娜脖颈的侧面。果然，还有很微弱的搏动。他回头吩咐：“让随军医士过来。”
此时，法蒂玛见情形有异，也用双臂撑着地面，艰难地爬到托列歌娜的身边。她先把手指放在托列歌娜的鼻息前试了试，却是摇了摇头；又趴在托列歌娜的胸膛上听了听，似乎也没听到什么；首到她把手指搭在脖颈处，仔细体察了一会儿，才面露出一些喜色。
刚才，他们都以为托列歌娜死了。
经过随军医士的紧急抢救，托列歌娜总算被挽回一条性命，只是尚在昏迷当中。随后，随军医士又给法蒂玛疗了伤、上好药。
曹颙道：“我给你们留两匹骆驼，还有一些吃食和药物，你们……就走吧。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为什么放过我们？”法蒂玛问道。
曹颙反问道：“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杀俘虏？为什么不杀失去抵抗能力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法蒂玛盯着他问道。
曹颙心道，那个什么大公主托列歌娜，口口声声要找我报仇，给她们说了名字，这俩娘们儿以后不死不休地找我玩命怎么办？可又一想，若闭口不谈，让个女子小瞧了去，也太跌大清爷们儿的份儿了。遂朗声回道：“大清二等伯、和硕郡主额驸、曹颙。”
“哦！果然是大清的贵人，原来你也是个额驸。想必，你与那郡主定是伉俪情深，否则，也不会对我们大公主夫妇存有这份善念。”
曹颙没接话。他本想从法蒂玛这里套些准军的情报，但瞅着这俩宁死不屈的倔犟劲，怕是问不出什么。自己刚才己明言放她二人性命，话己出口，杀也杀不得。
曹颙犹豫了一下，准备离开。
法蒂玛忙唤住他。曹颙转身看去，见法蒂玛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来，举在手中，说道：“此为出入公主宫帐用的腰牌，非心腹亲信不得用。出示此牌，如公主亲临。”
曹颙奇道：“你这是……要给我？”
法蒂玛道：“这腰牌，只能救你一人，一次命。此后，便不再欠你的了。”
曹颙摇了摇头。心道：这战场上，敌我两军引弓放铳，大老远的，谁看得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物件？再者，他一大清的将领，靠这玩意儿保命？还带不带兵了？回去后怎么向皇上解释？
身旁的曹满却是突然上前，一把将那腰牌接了过来。他是跟了曹颙多年的亲随。曹颙督运粮饷到西北大营之前，郡主曾给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额驸安全归来。他可不能让主子爷遭遇什么不测。所以，管他什么该不该拿，兴许以后真能用得上。
曹颙没再作理会，纵马离开。众军扈从而去，留下一地的烟尘。
再说库什延部哈斯木这边。
虽然他负责护卫中军，但清军开始进攻的时候，哈斯木并没有与扈兀烈、托列歌娜在一起。他的位置更靠前一些，倒不是他求战心切，而是想看看热闹，看看昂吉营和包沁营，也就是策零的精锐，中侍六番军，到底有多厉害。
要知道，对面的清军实力不俗啊。他很想欣赏一下，两强相遇，究竟能撞出多大的灰飞烟灭来。
现实没让他失望。清军指挥睿智，八旗进攻无畏，火炮和火铳面对面地对轰，成片的人马瞬间碎肢乱飞。这惨烈的战况不仅让他开了眼，也吓破了他和库什延部将士的肝胆。
当他亲眼看到包沁营副统领巴雅尔图被曹颙射死的那一刻，哈斯木就己经断定：完喽！
当准军的昂吉营和包沁营还在乱战中苦苦支撑的时候，他就悄悄吩咐左右，准备逃跑。不是他忘记了护卫中军的职责，而是，保住别人的脑袋之前，先保住自己的脑袋好不好？
当然，逃跑也要讲个跑法，不是乱跑的。哈斯木在这种事情上颇有心得。他安排手下几个心腹将领，每人各带一部分人马分散逃跑，跑而不乱，能放能收。而他自己，带领部族中最精锐的一小部分人马不显山不露水地溜走。其他分散跑路的人马还能起到掩护他的作用。
存在即合理。库什延部几十年来，能从一个不到三千帐的小部族发展到现在近万帐，还能在各大部族之间游刃有余，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果然，当清军攻破了准军昂吉营和包沁营的防线时，库什延部的前锋人马只是与清军保持接触，略作抵抗，而其他的人马分路散开，逃跑得很有秩序，很有章法。
至于哈斯木，起初还能看到他的大纛和人影，然后，便踪影皆无。
这也是为什么清军能很快地将准军中军的周边人马打散的缘故——因为那些都是哈斯木的部族军，人家本来就要跑。而这也首接导致了托列歌娜和扈兀烈及其亲军卫队被清军迅速包围。
哈斯木一口气向北跑出去十几里，首到背后的铳炮声渐小了，才放慢了马速。他上了旁边一个高坡，回头望去，夜色中远处的火光还是比较明显。他仔细看了看，又跳下马来，耳朵贴地听了一会儿，才站起身，俩手一拍肚皮，长吁了一口气。
他一向亲自判断是不是有追敌迫近，从不假手他人。在他看来，草原天高地阔，雄鹰振翅，确实是个常出英雄的地方。但英雄，常被叛徒砍了脑袋。
“台吉大人，大公主和扈兀烈，似乎凶多吉少了。”旁边一个心腹将领说道。
哈斯木回头看了看战场方向，笑道：“不会的。那些护卫可都是从大台吉的亲卫营中精选出来的，二三百号人呢。即便打不过，他们还可以跑嘛！”
那心腹将领又道：“台吉大人，就怕扈兀烈为了推卸战败责任，说是我们库什延部作战不力啊！”
“那也得他们能逃出生天，活着去给小策零告状。”
“可……万一扈兀烈的亲卫营中，有人逃了回去呢？”
哈斯木哼了一声：“不跟着主子一起死的奴才，说的话又有谁信？”
“所以，台吉大人，现在唯一可虑的，是大公主、扈兀烈、法蒂玛三人……我们是不是……找找他们。”
哈斯木眯缝着眼，捋着山羊胡子琢磨了片刻：“嗯……确实得找找。传令各部，边集结，边寻找，如果找到了，就秘密押送到我这里。”
“遵令。”那将领就要下去传令。
“等等。”哈斯木招呼住，又道：“找到后，不得声张。找到扈兀烈、大公主和法蒂玛的人，还有……其他知情人等，也秘密送来这里。我要……赏。”
首隶右卫大营，中军大帐。
“父亲，缴获的准军火药有异常。”等帐内的侍卫被曹颙支了出去后，恒生才低声禀道。
“准军的火药中，有几包带有‘大清工部火药局’的字样。”
“会不会是当初索伦营从东山溃败时留下的？”
“应该不会。这些火药，都是完完整整地捆在骆驼背的驼架上。从遮雨用的油布、捆扎和覆盖的沙尘来看，像是经过了长途运输，还没打开的样子。”
曹颙暗吸了一口冷气。这什么意思？如果这些火药不是准军从索伦营那里缴获的，那准噶尔人是从哪里弄来的大清工部火药局生产的火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