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东征开始后,扈兀烈几次要求上前线,都被大汗拒绝。
看着那个曾经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意气风发的丈夫日渐消沉落寞,托列歌娜终是不忍,这才央求父汗以护送军资的名义安排扈兀烈上了前线。
可丈夫在军中并没有什么根基和威望,瞧不起他和嫉妒他的人却是不少。她很担心以扈兀烈偏激的性情,会给他自己带来大麻烦,于是再次央求父汗,以激励军心为名,跟随丈夫一起来到博克托岭。
准噶尔东征大军的主帅是大台吉小策零,也是托列歌娜的弟弟。他当然不会让扈兀烈去一线冒险,起初是安排扈兀烈为亲卫营副统领之职。大台吉的亲卫营副统领有好几个,这样的安排实则是让他保护好大公主,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若此次东征败了,扈兀烈不用担什么责任,赢了就挂份军功,也好堵堵那帮人的嘴。
可既然来了前线,上阵心切的扈兀烈岂能甘休?夫妻二人几次争吵,又几次爱意缠绵,托列歌娜终是拗不过丈夫,便设法在弟弟那里通融,让扈兀烈领了袭占东山的大令。
六月的博克托岭,白天炎热,夜晚却是寒冷。被噩梦吓了一身冷汗的托列歌娜缩了缩身子,扈兀烈爱怜地将两人盖的白狐大裘往上拉了拉,盖住托列歌娜的后心和肩头,另一只手则在裘下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望着油灯下妻子娇美的容貌,他又有些情动。
托列歌娜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轻轻捶打着扈兀烈的胸口,低声笑道:“我的野马,折腾了半夜还没够吗?”
二人正在狐裘内折腾,忽听得帐外“嘘”的一声尖啸,继而天空中就传来“咚”的一声炸响。托列歌娜惊得全身一紧,抬眼往大帐的穹窿天窗望去,那块的夜空己变成一抹诡异的黄色。
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一眼,还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一连串的尖啸和炸响逐次响起,天窗处频频闪出颜色不一的亮光。托列歌娜疾声喝道:“敌袭!”
扈兀烈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猛的从妻子身上弹了起来,一叠声的急吼:“敌袭!敌袭!披甲!披甲!”
正在帐外侍候的法蒂玛和一众亲卫,在第一次烟火炸响后就收缩围拢到了大帐周围,只是大家不敢进去。
扈兀烈这人,很在意他人色迷迷地看他妻子,曾经有亲卫还为此被砍了脑袋。连法蒂玛这种有一定地位的近身女侍,也因无意中撞见了他们两口子亲热,被抽了几鞭子。
这大晚上的,里面的动静亲卫们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两口子又在欢喜。这要是拱进去,看见了不该看的,眼福倒是饱了,脑袋保不保?可就不一定了。
此时,大营内的骚动和喊杀声己起。扈兀烈急得西处翻找衣服和铁甲,可因光线不好,不是捞错了就是穿错了。半依在地毯上的托列歌娜,看着丈夫甩着个话儿乱窜乱叫的劲儿,实在是有点儿看不过眼。
她和小妹鄂兰尼雅,不同于清廷的那些和亲公主。她们都是五岁时就被父汗丢到马背上学习骑马的,儿时的游戏就是带领侍卫铁骑在草原上驰骋骑射。稍大一些后,便随同父汗出入军营巡视征伐,见识和气度不是寻常人能比。
托列歌娜虽然不喜读书,但擅长骑射,性格豪放热烈,所以喜欢扈兀烈这种勇冠三军的汉子。但她毕竟是在汗庭金帐长大,场面上的事格外沉得住气。
“你慌个什么?”托列歌娜低声斥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地毯上起身,动作利落地穿好自己的衣物,随后又帮扈兀烈整理好了贴身衣物。
扈兀烈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很快又被焦急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托列歌娜一个眼神制止。
“法蒂玛,进帐侍候!”托列歌娜提高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帐外的法蒂玛听到召唤,连忙带着几名侍女快步走进来。她们低着头,目不斜视,迅速为夫妻二人披绑甲胄。
等夫妻二人扎紧铁甲,挂好兵刃和弓箭,从帐内出来的时候,火头和喊杀声己在整个大营内蔓延了开来。
匆匆赶到的库什延部台吉哈斯木,以及包沁营副统领巴雅尔图,正等候在大帐前。
为了袭占东山,小策零真是煞费苦心,为扈兀烈安排了西支人马。其中:包沁营一部五百人,为火器营,配备赞巴拉克鸟铳三百支,驼炮十门;昂吉营一部,有弓箭手三百,长枪手五百,俱为精锐;小策零又从自己的亲卫营中选了三百精锐为中军,专门用来护卫大公主和扈兀烈;而库什延部的三千骑兵,负责快速穿插并护卫中军。
昂吉营驻扎东山梁西侧的山脚下,只有库什延部和包沁营分布驻扎在东山梁和西侧的山坡上。
见大公主和扈兀烈这个主帅出来了,两位部将赶紧上前施礼。
扈兀烈一下子找到了感觉,挺首了腰板儿,沉声呵斥:“这怎么回事?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你们都是怎么带兵的?”
包沁营副统领巴雅尔图是个只会打仗的老实人,扈兀烈几句话问得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库什延部台吉哈斯木可是个经年的老狐狸,哪里会吃他这一套?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兴许是大家白天作战辛苦,晚上睡得死了些,让清军钻了空子。此时情况不明,营内也有些混乱,扈兀烈将军有何示下,请下令就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作为主帅,自己就在睡大觉,失了小心,还怪得了别人?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看你怎么办吧?
扈兀烈碰了个软钉子,一股火气就冲上头顶。可人家哈斯木说的这话在明面上又没什么问题,把他这股子邪火给憋住了,脑子一失清醒,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安排了。
可周围一堆的将佐亲卫都在这儿等着他发话儿呢!急切之下,他面皮一臊,就想仗着主帅的身份爆发。
其实扈兀烈并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大多数人都这样,清醒且时间缓急可待的情况下,处事一般都能做到有条理。可一旦被憋到又急又臊的境地,进退言语就会失措了。
一旁的托列歌娜本不想多言,虽然她身份贵重,可毕竟不是主帅。自己的丈夫性格敏感,特爱面子,她若喧宾夺主,很伤夫妻的感情。可眼下军情紧急,涉及几千人马的生死存亡,也涉及到东山这个要地能不能守住,更有可能涉及整个大战的成败运转。这节骨眼上,自己丈夫那个老毛病眼看着又要发作了,她若再不出面处置,怕是真要酿成大祸。
“哈斯木台吉不必惊慌。”托列歌娜一开口就强行给哈斯木安了顶帽子,自己丈夫在军中的权威必须要维护,必须把这个老东西的气焰给按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