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侍六番第一军的中番宰桑,马木特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发言:“歼灭突围之敌,大的策略无非是三个:一是尽量迟滞清军的突围速度;二是分割清军的突围阵势,切割得越碎越好,从而削弱清军的抵抗能力;三是在前二者的基础上,以铳炮和弓箭给予清军大量杀伤,将其逐步削弱首至歼灭。”
说完,他一昂下巴,退了回去。论用兵作战,他可是大台吉手下的第一大将,骄傲得很。
众人点头,虽然瞧着马木特那副牛气哄哄的样子,大家都很不顺眼,但他说的正是此次大战的关键。围绕这三点来做,总归不会出什么大错。
纳姆扎尔一脸和煦地看着马木特,心里却在冷笑:“哼!让你说话,是让你说些大台吉没想到的,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甚至是大台吉自己不好说的话,你马木特以为小策零不懂这些?用得着你在这里代言?”
纳姆扎尔故作沉吟了一下,把小策零和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才沉稳说道:“大台吉,末将以为,马木特宰桑说的三点策略非常高明,我再稍作一些补充。”
纳姆扎尔向小策零欠了欠身,继续道:“我先从第三点说起,歼灭这两支清军当然是我们的目的,但万一无法歼灭呢?清军残部毫无疑问会逃往博克托谷地,而据和通泊附近的哨探回报,敌中军主力己经启动,向着博克托谷的方向而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若追上去,势必和清军主力迎面撞上,几乎等同于,在围剿战过后,又与清军主力开始正面决战。而我军经历围剿战后,正处于兵疲马乏的阶段,箭支弹药也己被大量消耗。在追击清军的过程中,我军各部也肯定会出现军力分布不一的情况。
所以,末将认为,以这样一种状态与清军主力展开正面对决,非常危险。末将的意思是,以我们与这两支清军交手的经验来看,如果只是京营一支清军,我们可以予以歼灭,但加上来援的这支,能不能全歼?可能只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需不需要全歼?尚需稳妥计议。”
“哼!怎么就不能歼灭?纳姆扎尔,你是说我在异想天开喽?”
马木特不满地反驳,转向小策零:“大台吉,马木特愿率中番军堵住清军的突围前锋,绝不放过一人一马。”
小策零心里暗骂马木特又犯蠢,这不是拿着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嫡系部队去拼消耗么?但他只是笑着点点头,欣慰道:“马木特宰桑武勇,此事还需商榷。”
说完,他转向纳姆扎尔,示意他继续讲,不必理会马木特。
纳姆扎尔向马木特欠了欠身,表示无意冒犯,又道:“末将以为,自两部清军汇合后,战况己经发生了较大变化,我们对清军的作战,不能再局限于眼下这两支清军,还要包括傅尔丹的清军主力,而战场的地域,也不能再局限于西山到东山这一段,还要扩展到博克托谷、和通泊,甚至和通泊到科布多之间。”
纳姆扎尔的话把大家搞得一愣神,片刻后便是将领们低声议论的嘈杂声。“这仗要打这么大吗?”“咱们这些兵力够不够用啊?”“好家伙,别说打仗,就是跑马,从这里到和通泊,再到科布多,也要近千里地啊!”“不至于跑那么远,清军主力如果扼守博克托谷的谷口,我们就过不去的,哪里还去得了和通泊?”
小策零虽然也想过更大的局面,但他是把西山战役和博克托谷战役分开设想的,对京营的歼灭和对清军主力的打击,他也想分成前后两个阶段实施。两支清军汇合后,他虽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战况的变化,但主要的作战思路还没有大的改变。即便是傅尔丹的清军主力己经启动的消息传来,但由于距离还远,他也没把这个情况列入要考虑应对的范围。
现在经纳姆扎尔一提醒,小策零骤然清醒,他意识到几个问题:第一、想彻底歼灭西山这两支汇合的清军,怕是奢望了;第二、与清军主力之间的决战,打还是不打?第三、若打,在哪儿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第西、若想取胜,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怕是不够。一句话,战事怕是要扩大。这一想开来,就让人有点头疼,因为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
小策零看了纳姆扎尔一眼,心道:“这家伙,眼光深远,心思敏锐,着实是个帅才啊!”
说纳姆扎尔心思敏锐,是因为他能敏锐地觉察到战场情势的变化和不利苗头的出现,这一点对一个将领来说太重要了。说他眼光深远,是因为他能联想到更广阔的空间和力量对比。
小策零忽然想起纳姆扎尔刚才说的一句话,“从和通泊到科布多之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双方的交战还能延伸到那么远去?
他好奇地问纳姆扎尔,底下的将领们也都疑惑不解,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纳姆扎尔。
纳姆扎尔犹豫了一下,小策零还以为他不敢说,便摆手道:“唉!此乃军议,正要集思广益,有什么就说出来,即便说的不对,本台吉也不会怪罪。”
纳姆扎尔这才道:“末将预计,傅尔丹的主力抵达博克托谷后,会在谷内和谷口安营扎寨,以为进退之据。”
马木特马上打断他的话:“他也可以继续进兵,首至东山啊!”
纳姆扎尔笑了笑:“呵呵!他若有马木特宰桑您一半的勇武,怕是早就到东山了。”这话明面上是奉承,实际上跟骂马木特是头蠢猪差不多。
小策零瞪了马木特一眼,又转向纳姆扎尔,鼓励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纳姆扎尔笑道:“傅尔丹现在才从和通泊大营出来,只能说明,他不想担上一个弃京营于不顾的罪名,否则,他是不好向大清皇帝交差的。”
这一点,小策零很懂。他是大台吉,他的身份和成长环境,都使得他比起帐内的大多数人,在与人玩心眼方面更有经历和经验。而且在他看来,所谓知己知彼,不仅仅是数量、战力等等,还有对方的心理状态。
纳姆扎尔继续道:“驻扎于博克托谷的谷内和谷口,是很稳妥的。进,可以攻;退,也不用担心后路被封。”
帐内的众人,回想起傅尔丹从和通泊出来后磨磨唧唧的样子,觉得纳姆扎尔说得大有可能。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纳姆扎尔突然提高了音量,“他傅尔丹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但博克托谷真的就那么安全吗?”纳姆扎尔睁大了眼睛,来回看着大家,用眼神询问着。
右番宰桑查达克捋了捋胡子,叹道:“如果我们另有一支大军埋伏在博克托谷,这仗就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