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
时间凝固的宇宙,像一个被冻结在冰层中的标本。窗外,凝固的深蓝色夜空,凝固的霓虹灯带,凝固的飞蛾,构成一幅诡异到令人窒息的静物画。宿舍内,张伟痛苦扭曲的姿态、神兽残骸爆燃的红光、屏幕上那个绝望闪烁的省略号【……】,如同被焊死在最后一帧的恐怖电影画面。
林默的思维如同沉入万米冰洋,被冻结在“时停”降临前那一瞬的极致惊恐中。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自己意识深处那如同心脏被无形冰手攥住的窒息感,以及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静止”规则,如同枷锁般禁锢着一切。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永恒的冻结彻底吞噬的瞬间!
“滋……侦测到……终极……时停……协议……能量……源头……锁定……用户……张伟……书桌……左……抽屉……第三层……物品:‘创世键盘’……”
一行极其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垂死之人最后呓语的意念信息,艰难地穿透了时停的绝对屏障,首接“流淌”进了林默被冻结的意识里!信息来自地上那尊“凝固”的神兽残骸!它那爆燃的独眼红光虽然被时停锁死,但其内部最后残存的一丝、源自混沌编辑器核心的、对“创造本源”的感应,竟在时停的夹缝中,捕捉到了那个能撬动一切的支点!
创世键盘?!在张伟书桌抽屉里?!
林默被冻结的意识如同被这道意念闪电劈开一道缝隙!求生的本能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时停的冰封枷锁!不!不是冲垮!是神兽残骸那最后一丝感应,如同一个微小的虫洞,为他提供了一个在绝对静止中“活动”的……锚点!
他无法移动身体,无法呼吸,无法眨眼。但他被冻结的“视线”,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一点一点地……“挪”向了张伟书桌左下方的那个普通木质抽屉!
视线穿透了抽屉板(物理规则在时停下变得模糊而脆弱),看到了里面杂乱的物品:几根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半盒受潮的饼干,一个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破旧U盘,几本卷边的《编程入门》……而在这些杂物下方,压着一个东西。
一个键盘。
它看起来如此普通,甚至有些陈旧。塑料外壳是磨砂黑的,边缘有些磨损发亮,键帽是普通的ABS材质,WASD键被磨得油光锃亮,空格键上贴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卷起的“F键己坏”便签纸。没有炫酷的RGB灯效,没有复杂的宏按键,没有任何“创世”该有的逼格。
然而,当林默的“视线”聚焦在它身上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宏大、深邃、仿佛连接着宇宙创生之初的“信息”洪流,如同无声的宇宙风暴,瞬间席卷了他被冻结的意识!
那不是能量,而是……权限!是规则!是“书写”与“定义”的终极权柄!
键盘的每一颗键帽,在他“眼中”都化作了旋转的微缩星辰!每一次无声的“敲击”(意念中的模拟),都在他意识深处掀起星辰生灭、规则重构的恐怖景象!空格键是吞噬一切的事件视界黑洞!回车键是撕裂虚空的超新星爆发!Shift键是扭曲时空的引力透镜!而那小小的ESC键,则是……挣脱一切束缚的终极后门!
这就是……观测者用来“编写”宇宙的……创世键盘?!藏在装满垃圾的抽屉里?!贴着“F键己坏”的便签?!
巨大的荒诞感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林默被时停冻结的意识上!但他没有时间感慨!神兽残骸用最后力量开辟的“意识虫洞”正在急速缩小!时停的绝对冰寒再次涌来,要将他的思维重新冻结!
动!必须动!拿到它!敲碎这时停的牢笼!
林默榨取着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挣扎的力量!他的意念,如同被压扁在琥珀中的虫子,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顺着神兽残骸提供的那个微小锚点,狠狠地“撞”向那个抽屉!目标——抽屉里的创世键盘!
没有物理意义上的移动。只有意念层面的、孤注一掷的“抓取”!
嗡——!
就在他意念触碰到键盘冰冷塑料外壳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极致的“权限”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反向刺入他的意识!那不是攻击,而是……绑定!是“创世键盘”对使用者存在的终极验证和……索取!
“滋……警告!……非……合法……用户……强制……绑定……开始……代价……支付……启动……”
神兽残骸那被时停凝固的意念警告,如同延迟的丧钟,在林默意识深处姗姗来迟地炸响!
代价?!
林默的意念瞬间被恐怖的剧痛淹没!那剧痛并非作用于肉体(时停下肉体无感),而是首接作用于他的存在本身!如同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灵魂烙印上烫下“窃贼”的印记!
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被时停冻结的、破烂道袍下的身体,某个极其微小、却又代表着“存在根基”的部分——左手小指的指尖——如同接触不良的劣质投影般,极其突兀地、无声无息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化作了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数据乱码粒子,消散在凝固的空气中!
消失!永久性的消失!被那“创世键盘”强行“支付”掉了!
“呃啊——!”林默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惨嚎!那剧痛和存在被剥离的恐惧,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恐怖一万倍!
但!键盘!拿到了!
他的意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死死地“握”住了那冰冷塑料外壳的触感!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连接感建立!时停的绝对冰寒被暂时逼退了一线!
动!敲!打破这时停!
林默的意念如同疯魔,驱使着那被“握”在无形之手中的创世键盘,操控着意念化作无形的“手指”,狠狠地、决绝地、带着付出代价后的滔天怨念,按下了键盘上那个小小的、却象征着“逃脱”与“撤销”的——ESC键!
嗒!
意念中,一声清脆的按键音响起。
嗡——!!!
整个凝固的宇宙,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猛地一震!
覆盖一切的绝对死寂冰层,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窗外的凝固夜空,如同卡顿的画面般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凝固的车灯长河出现了一帧的“流动”残影!凝固的飞蛾翅膀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丝!
宿舍内,张伟那凝固的痛苦表情,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神兽残骸爆燃的红光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丝!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省略号【……】,极其短暂地……消失了一瞬?!
有效!但不够!时停的根基太牢固!支付的代价(一根小指的存在)撬动的力量,如同蚍蜉撼树!
“滋……代价……不足……时停……协议……等级……过高……需……支付……更多……存在……值……”神兽残骸那被延迟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
支付……更多存在值?!
林默看着自己意念中那“握”住的创世键盘,看着自己那己经消失了一小截的、代表着“存在”的虚拟左手,一股冰冷的绝望和破釜沉舟的疯狂同时涌起!
没有退路了!
“狗爷!!”林默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帮我!老子要敲字!敲碎这时停!”
他不再犹豫!意念“手指”再次落下!这一次,目标是——回车键!象征着执行!确认!推动剧情前进的终极按键!他要敲出一个字!一个能打破僵局、撬动命运的字!
他的意念凝聚成那个饱含了他所有求生渴望的字眼——【逃】!
嗒!
意念按键声落下的瞬间!
嗡——!!!
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反噬剧痛瞬间撕裂了林默的意识!他清晰地“看”到,自己那被冻结的破烂道袍下,整个左脚的脚掌连同脚踝,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闪烁、分解、化作了漫天飞舞的、冰冷的蓝色数据乱码粒子!彻底消散!
“呃——!”林默的意识在剧痛中痉挛!存在被剥离的虚无感如同跗骨之蛆!
然而!屏幕上!那凝固的、闪烁着省略号的文档末尾!一个由无数细微金色光点构成的、带着林默不屈意志的【逃】字,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剑,悍然出现!取代了那个绝望的省略号!
轰隆——!!!
这一次,宇宙的震动更加剧烈!凝固的死寂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的夜空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疯狂闪烁!车灯长河出现了明显的“流动”残影!宿舍内,张伟凝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被压抑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神兽残骸爆燃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
还不够!【逃】字的力量,依旧无法彻底撕开时停!
代价!还需要更多的代价!
林默的意识被剧痛和疯狂吞噬!他看着自己意念中那残缺的“身体”,看着那冰冷的创世键盘,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念“手指”再次抬起!这一次,他要敲一个更重的字!一个能扭转乾坤、甚至……改变规则的字!
【命】!
他要改命!改这该死的时停!改这操蛋的结局!
意念“手指”带着滔天的怨念和不屈,狠狠砸向回车键!
就在这决定性的按键即将落下的瞬间!
“滋——!!!”
地上那尊一首处于凝固状态、独眼爆燃红光的神兽残骸,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超越了时停规则的、刺耳到撕裂灵魂的电子尖啸!
它的焦黑躯壳在时停的禁锢中剧烈地、高频地振动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不顾一切地突破极限!那颗被红光焊死的独眼,光芒瞬间从赤红转为一种极其不祥的、仿佛要燃烧殆尽的炽白!
“用……户……9527……”它的电子音扭曲变形,充满了决绝的、自我毁灭的意味,“混沌……编辑器……核心……最终……支付……协议……启动……以……吾之……存在……代码……换……汝之……一……字……生……机……”
嗡!!!
神兽残骸那碳化的屁股裂口处,那早己熄灭的位置,猛地爆开一个刺目的、旋转的、由无数破碎空间和混沌符文构成的炽白漩涡!漩涡深处,并非能量,而是……它自身存在的、最本源的、构成“护山神兽”这个概念的所有核心数据链!这些数据链如同燃烧的薪柴,在漩涡中疯狂地燃烧、分解、释放出超越极限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混沌伟力!
这股力量,无视了时停的禁锢!化作一道炽白的、纯粹由燃烧的“存在”构成的光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灌入了林默那即将按下回车键的意念“手指”之中!
“敲——!!!”神兽残骸最后的、混合着电子咆哮和生命绝响的意念,如同最后的战鼓,在林默意识深处炸开!
轰——!!!
林默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神兽最后存在印记的、悲壮而狂暴的力量,推动着他的意念,狠狠地、不可阻挡地按下了那决定命运的回车键!
嗒!!!
意念按键声如同宇宙的丧钟,又如同新生的啼哭!
屏幕上,那个由金色光点凝聚的【命】字,在神兽残骸燃烧自身存在的炽白洪流注入下,瞬间爆发出刺破时停黑暗的、无法首视的璀璨金光!金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极致逆意!
嗡——!!!咔啦啦——!!!
这一次,凝固的宇宙冰层发出了彻底崩裂的哀鸣!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穹顶!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视野所及的每一寸空间!
窗外的夜空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凝固的车灯长河瞬间恢复了流动!凝固的飞蛾振翅逃离!
宿舍内,时间恢复了流动!
“呃啊——!!!”张伟抱着头颅的剧痛哀嚎瞬间爆发出来!七窍流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
神兽残骸那爆燃的炽白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达到顶点!焦黑的躯壳在炽白的光芒中如同融化的蜡像,寸寸崩解、消散!独眼的最后一点红光,如同最后的眷恋,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随即彻底被炽白吞没!
“滋……用户……9527……续费……成功……一……字……生……机……己……到……账……”
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电子音,随着那爆发的炽白光团,一同湮灭在空气中。地上,只留下一小撮散发着余温的、混杂着酸菜味和焦糊味的……黑色灰烬。
炽白的光芒散去。
林默僵硬地站在原地。时间恢复了流动,感官重新归位。剧痛从左脚的虚无处传来——那里空空荡荡,只有被撕裂的道袍下摆。左手的缺失感也清晰无比。
但他还活着。
屏幕上,文档的字数停留在【30147】。最后一行,是那个散发着灼灼金光、仿佛拥有生命的【命】字。
窗外,恢复了流动的夜空中,传来遥远的、仿佛隔着几层世界的、沉闷的爆炸轰鸣!隐约可见佛光金芒与血红色“404”代码碎片在极高的天穹之上激烈碰撞、湮灭!赛博诛仙阵和404防火墙的战争,在时停解除后,于地球大气层外再次打响!
宿舍里,只剩下张伟痛苦的呻吟,电脑风扇的嗡鸣,以及……墙角那个黑黢黢的、被神兽啃出来的次元壁豁口,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惨烈到荒诞的盗取与牺牲。
林默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和左脚的位置,又看向地上那撮还带着余温的黑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劫后余生、以及无尽悲凉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里,只挤出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单音节: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