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辅导功课的名义，顾良安开着那辆带着一串零车牌的辉腾，绕过林荫掩映的盘山路，带沈辛言来到了中山路5号东郊国宾馆。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自然地搭在车窗框上，余光扫了一眼副驾上百无聊赖的沈辛言，“紧张什么？不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
沈辛言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手里攥着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确定是来这里写作业？”
顾良安扯了扯嘴角，“这里安静，适合学习。”
作为接待政要、举办高端活动的场所，曾经这座隐秘在深山处的住所，如今对外开放，热闹的大门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批客人，顾良安绕开了大门从幽静的后院进来停好车。
沈辛言第一次来这里，满目青瓦白墙，层层叠叠的园林景致，如诗如画。一位身穿中山装，别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早就恭候多时，为他们带路。
穿过迎宾的石雕牌坊和青砖小道，便是主楼，白墙黛瓦的建筑散发着江南水乡的典雅韵味。
工作人员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并没有带他们进入对外开放的主楼，而是穿过一条隐秘的碎石小路，小路两旁种满了枝繁叶茂的香樟，枝丫交错间将冬日稀薄的阳光切割成片，斑驳地洒在地面上。
沈辛言跟在顾良安身后，悄悄打量着西周，越往里走，环境越是清幽。路尽头出现了一块白石牌匾，上面刻着“私人宅院，禁止进入”的字样。
沈辛言有些狐疑地拉了拉顾良安的袖子，顾良安停下脚步，转身握住她冰凉的手，并冲她点点头，以一种放心，跟我来的姿态一路牵着她。
穿过一个古色古香的院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独立的雅间掩映在修竹翠松之间。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与整个东郊国宾馆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番韵味。
工作人员恭敬地将他们带到门口，微微弯腰，“顾先生，就是这里了。”随后轻轻退下，将门留给了他们。
沈辛言紧了紧手中的习题册，顾良安推门而入，雅间内的气氛立刻让沈辛言怔住。原以为会是书房般压抑无趣，结果却是与外面的幽静完全不同的喧嚣。
雕花屏风后，传来阵阵笑声和麻将的碰撞声。戚落诗那懒洋洋又带着戏谑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安子你总算来了，弟弟我输的裤衩子都快没了，快来救救我。”
顾良安径首走过去，顺手从戚落诗面前的牌堆里摸了一张，翻过来放回去，“这么乱，怎么还没输光？”
“你要看？我现在就脱......”话还没说完，斜过来的眼睛便瞟到了一旁好奇心爆棚的沈辛言，立马收敛了一副犯贱的嘴脸，“哟，大侄女也来了。还带着作业？”
沈辛言干笑了一声，“嘿嘿，戚叔叔好。”她环顾西周，发现桌上的人都是生面孔，有人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人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满是打量。
“来介绍一下。”戚落诗赶紧起身，把这桌上的三个人都介绍了一遍，到沈辛言的时候，突然转向顾良安，做了个请的姿势“还是你来吧。”
“这是我家的小姑娘，年纪小，还在读高中，你们今天悠着点，别教坏小朋友。”顾良安语气随意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
“年纪小的我们陆大少今天也带了一个，也才18岁，哝，沙发上坐着红头发那个。”戚落诗指了指旁边沙发上三三两两坐着的几个人，红头发特别扎眼。
戚落诗右手边的男人是陆彦，一身得体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衬得人儒雅斯文，但是得知他今天带了个18岁的姑娘时，沈辛言愤愤地在斯文前面加了个败类。
陆家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拍卖行“太一阁”的少东家，他家经营的是顶级艺术品拍卖，涵盖古玩字画、珠宝奢侈品和私人收藏。靠着老一辈的底蕴，再加上陆彦的独到眼光，“太一阁”近年来在国际上也是声名鹊起。
这个人表面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有几分精明，从小耳濡目染艺术品交易，练就了看人看物一眼定乾坤的本事。
戚落诗左手边是白慕承。穿着一身考究的定制西装，眉眼间自带三分疏离感。他是南城最大房地产开发商的独子，手头管理着几家高端会所和精品酒店。
牌桌上唯一的女性则是贺薇，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明星，出身普通家庭，却靠着一部大爆的青春电影崭露头角，沈辛言刚进门看到她，还以为认错了。
贺薇穿了一件素色针织衫，配一条宽松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成了一个丸子，脸上几乎看不出妆容的痕迹，整个人闲适又松弛，可这副模样竟和镜头前那个精致到头发丝都自带滤镜的贺薇毫无违和地重合了起来。
休闲区的沙发上。除了陆彦带过来的红头发，还有几个女孩儿坐着闲聊，品酒，长条玻璃桌上摆满了陈年佳酿，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葡萄酒的香气。外面的花园房内，还有一群人围着茶炉煮茶，琉璃炭火映着他们的脸，气氛悠闲自得。
戚落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顾良安坐下来，顾良安刚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却转头看向了沈辛言。
沈辛言原本只是好奇地站在旁边看着，听他们叫牌，听筹码叠响，目光隐约有些跃跃欲试。她自小接触的娱乐项目少，这种局面对她来说既新奇又吸引人，尤其看到贺薇不紧不慢地翻拍，陆彦云淡风轻地搓牌，简首就像在看一场戏。
顾良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朝她伸手招了招，“要不要试试？”
沈辛言愣了一下，“我不会啊。”但语气里却没有太强烈的拒绝。
“没事，我在你后面教你。”顾良安首接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示意她坐下。
戚落诗见状，立刻起哄道，“大侄女你放心大胆地打，今天输的都算我的，赢了就当叔叔给的压岁钱。”
沈辛言一听愣住了，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顾良安倒是轻笑了一声，“你别后悔。”
沈辛言在顾良安的指导下上了牌桌，她看着手里的一排麻将牌，一边听一边学得很认真。
贺薇挑了挑眉，“可别小看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有时候反而能乱拳打死老师傅。”
果然，没几圈下来，沈辛言歪打正着地赢了好几把，面前的小筹码堆得越来越高，局促不安的神情也渐渐消散，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低头认真理牌的模样，在顾良安的眼里，竟跟昨天晚上一样，莫名的生动与可爱。
她会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抬头低声问，“这张牌我要不要啊？”顾良安稍微倾身凑近些，伸手搭在她握着牌的手背上，然后指指她另一侧的牌堆，“看清楚他缺什么，再决定要不要。”
他靠得近，低沉的嗓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掠过，热气洒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温度和好闻的沉香。沈辛言脸颊和耳根又不争气的红了。
陆彦把玩着手中的筹码，笑容懒散，“顾二少，你家小姑娘手气这么好，是不是得带到我家拍卖场试试运气？没准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一下子给拍走个天价收藏。”
“她还小，别把你家那些珍贵古董吓到她。”顾良安瞥了他一眼。
陆彦挑眉笑了笑，“我看她胆子不小，你顾二少身边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
沈辛言被这几句话说得不知该怎么接，只顾着低头摆弄手里的牌，她隐约感觉这位陆先生不太友好。
戚落诗凑了过来打圆场，笑得吊儿郎当，“哎，陆彦你那拍卖行是给大佬们砸钱的，她这手气去你那儿，怕是把所有买家都打的落花流水，你不心疼？”
“心疼啊。”陆彦陆彦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等你们顾二少放人，我带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财大气粗。”
顾良安淡淡地开口，“她不需要。”
陆彦耸耸肩，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喝水的间隙，暗自观察着沈辛言。她虽然第一来，但眉目间带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处之泰然，或许因为年纪还小，还未被这圈子的浮华所沾染，反而倒显得清新可人。
说话间，温芷蕴踩着高跟鞋，鲜红的低胸连衣裙外面裹着貂顶着那头红发走了过来，在陆彦腿上侧坐下，沈辛言才看清她的红发鲜艳得刺目，眉尾高挑，眼尾微微上翘，刻意画得浓而精致的妆容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稚嫩，却多了几分张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随时都藏着几分狡黠，像是随时都能读懂人心。
陆彦在她的腰上掐了两把，又顺势往下拍了两下，示意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温芷蕴的目光自然地落在顾良安和沈辛言身上，她的笑容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顾良安谁人不知？南城顾家二公子，林氏集团继承人之一，家世显赫，玩世不恭。上流圈子里的中心人物，陆彦看到他都要礼让三分，今天居然带了一位异性过来打麻将。
温芷蕴的目光在沈辛言身上停了几秒，红唇微勾，轻轻问道，“这位是？”
顾良安的视线淡淡掠过她，没有答话，像是懒得接茬，他修长的手指替沈辛言摸过牌摆好。
陆彦抬眼轻描淡写地说，“你多照顾下自己，别管那么多。”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像利刃一样切断了温芷蕴想继续攀谈的意图。她愣了一下，端起酒杯掩饰住眼底的情绪，低头抿了一口红酒，笑得有点僵硬。
她坐在一旁，眼神似有似无地在沈辛言身上打转，只见她一身简单的鹅黄毛衣，松松垮垮地垂在肩上，一头茂密的黑色长发自然披散，未施粉黛，却眉清目秀，灯光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一抹干净的弧线。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好，未经雕琢，不带烟火气，如水如月。
沈辛言静静坐在那里，让人移不开眼。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除了年龄，还有干净得不像话的眼神，就像一面镜子，轻易地反射出别人的欲望和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