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吞没最后一颗星子时,林渡正在绘制新的海防图。鲸脂灯将他的影子投在舱壁上,随浪涛扭曲成狰狞形状。他忽然停笔,笔尖朱砂滴落在"蓬莱"二字上,仿佛某种不祥的谶语。
"少主,该换岗了。"
亲随老吴佝偻着背进来,药盏在托盘上轻颤。林渡盯着他左腕缠的新纱布:"前日采珠受的伤可好些了?"
"承蒙少主赐药,己结痂了。"老吴将药盏往前推了三分,蒸腾的热气里混着腥甜。
林渡垂眸看汤药表面浮动的油花,忽然擒住对方手腕:"老吴从不用左手端药,更不会忘记我忌食紫贝粉。"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异常急促,虎口处没有常年拉缆绳留下的茧。
寒光乍现的瞬间,林渡旋身踢翻案几。十二枚毒针擦着耳际钉入舱板,在柚木上蚀出焦黑孔洞。假老吴袖中甩出链刃,寒铁打造的蛇形兵刃绞碎青玉笔洗,翡翠碎片如暴雨倾泻。
舱外传来重物落水声。林渡心下一沉——真正的老吴恐怕早己葬身鱼腹。
他撞破舷窗跃上甲板,咸腥海风里裹着铁锈味。七具尸体横陈在桅杆下,喉间插着熟悉的柳叶镖——这是他上月刚改良的三棱暗器。月光掠过主帆,刺客首领从阴影中踱出,手中把玩的青龙玉佩让林渡瞳孔骤缩。
那是父亲下葬时含在口中的陪葬品。
"林老岛主至死都攥着这玉佩,"黑衣人屈指弹响玉珏,清越龙吟在夜海上荡开涟漪,"你们林家守了三百年的秘密,今夜该易主了。"
海浪突然剧烈翻涌,整艘蜃楼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渡袖中机关弩连发三箭,特制的倒钩箭簇撕开刺客左肩。对方却恍若未觉,链刃卷起腥风首劈面门。
"铛!"
玄铁折扇架住致命一击,林渡借力后翻落在舵轮旁。他足尖勾住缆绳翻身下坠,腰间钥匙顺势划过船身浮雕。龙骨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十二道铁闸轰然落下,将整艘船分割成钢铁牢笼。
"蜃楼船的千机锁,阁下可还满意?"林渡的声音透过铜管在舱内回荡。他贴着冰冷的内舱壁移动,指尖抚过父亲刻在钢板上的家训——"宁葬鱼腹,不泄天机"。
暗格突然弹开,泛黄的手札跌落在地。林渡捡起时呼吸一滞,纸页间滑出的残片上,蜿蜒的墨线正是龙脉图东海部分!图纸边缘注着蝇头小楷:"西象聚,蜃楼现,归墟之门开。"
甲板突然传来琉璃碎裂声。林渡返身折回时,正见刺客将火把掷向航海日志。他甩出折扇斩断火焰,却暴露了藏身位置。链刃缠住右脚踝的刹那,怀中残图与青龙玉佩同时发烫,船底传来空灵的鲛人歌。
"你听,"林渡停止挣扎,"它们在欢迎祭品。"
海水从裂缝喷涌而入,泛着荧光的触手卷住刺客腰身。黑衣人惊恐地发现,那些根本不是触须,而是由万千珍珠串联的锁链!每颗南海珠内部都封着磷粉,在黑暗中漾出诡谲光晕。
林渡趁机夺回玉佩,残图遇水显现出新的航路。朱砂标记的终点处,火山岛轮廓与玉佩纹路完美重叠。他割断救生舟绳索,在刺客凄厉的哀嚎中跃入惊涛。
"林家真正的秘密不在玉佩,"小舟冲进漩涡前,他最后望了眼沉没的蜃楼船,"而在三百年来葬身海底的探秘者颅骨中。"
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时,林渡想起及冠那夜的对话。父亲带他潜入海底墓场,无数颅骨在珊瑚丛中泛着冷光。最古老的石棺里,头盖骨上烙着与青龙玉佩相同的图腾。
"渡儿记住,当星图开始转动..."父亲的声音被突然袭来的暗流冲散。那日之后,老岛主便严禁他再提归墟二字。
救生舟撞上礁石的瞬间,林渡被抛向半空。他勉强抓住火山岩缝隙,却见腰间玉佩正在发光。岩浆在脚下翻涌,热浪中浮现的光幕上,北境雪原、西凉大漠与江左水乡的地貌正被金色丝线串联。
"西象归位..."他喃喃重复父亲最后的呓语,突然察觉背后杀气。转身时,本该沉入海底的刺客首领竟完好无损地立在熔岩之上,瞳孔泛着与鲛人锁链相同的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