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撞碎宫墙积雪,温如卿的银针悬在景隆帝咽喉三寸处。老皇帝突然睁眼,浑浊瞳孔映出梁上悬着的铸铁秤砣:"你终究...不如江墨生狠..."
血沫从他七窍涌出,龙榻暗格里滚出半枚玉珏,刻着"永昌十九年监国令"。温如卿用针尖挑开玉珏夹层,褪色血书飘落——竟是先帝赐死先太子的密诏,落款处印着二十年前崔元庆的私章。
"温太医弑君!"太监尖嗓刺破死寂。禁军破门瞬间,她将玉珏吞入喉中,银针刺哑自己声带。血从嘴角淌下时,她望见窗外飘雪中薛烬的身影一闪而过。
薛烬的矿镐劈开岩层,地下水混着铁矿红浆喷涌而出。三百矿工在坑道中惨叫奔逃,他逆着人流向震源狂奔——昨日刚立的新政碑下,竟埋着工部特制的铸铁雷。
"都出去!"他踹翻运矿车堵住坑口,火把照亮岩壁裂缝中渗出的靛蓝液体。学徒阿莽突然拽住他:"薛哥!这矿脉是江刺史当年封的..."
铸铁雷的引线在百米外嘶响,薛烬抡镐砸向岩壁:"江墨生封得住矿,封不住人心贪欲!"轰隆声中,地下水冲塌坑道,将他与铸铁雷一同吞没。
陈砚舟盯着户部新呈的《平准赋税册》,指尖在"寒门特供"西字上痉挛。窗外传来流民哭嚎,新任寒门御史的轿辇正碾过赈灾粥棚。
"大人!东市米价又涨了!"主簿捧着带血的陈情状闯入,"说是按新政‘平准’..."
陈砚舟突然拔剑劈碎堂匾,木屑纷飞中露出夹层密账——寒门官员倒卖官秤的罪证赫然在目。他割破掌心将血抹在《新典》扉页:"我今日剜的不是腐肉,是寒门的脊梁!"
温如卿在哑疾囚牢中蘸血写方,狱卒送来的馊饭里藏着药童传递的炭条。她借着天窗微光,在《医典》残页上画出靛蓝毒株的蔓延轨迹——竟与工部督造的官道完全重合。
子夜,牢房铁锁突响。薛烬浑身血污滚进牢室,从断臂中抠出铁盒:"矿底...有江墨生留的..."话未说完己气绝。温如卿撬开铁盒,褪色绢布上《治疫十三策》的笔迹,与她师父苏蘅的批注如出一辙。
陈砚舟率流民截断官道,火把照亮运书车上的《平准新解》。他撕开书封,内页竟用童尸皮鞣制:"诸位看清!这新策每个字都浸着人血!"
工部骑兵冲锋的刹那,地面突然塌陷——二十年前赵铁星埋的铸铁桩破土而出,马腿被铁刺贯穿。陈砚舟挥剑斩断缰绳:"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寒门这把刀,如今要斩的是所有持秤的手!"
温如卿用铁钉在牢墙刻完最后一道毒株图谱时,陈砚舟的断剑己抵在她喉间:"为何弑君?"
她突然咬破舌尖,混着玉珏碎片的黑血喷在墙上。陈砚舟用剑尖挑开血团,碎玉拼出"先帝弑兄"的密诏残纹。窗外风雪骤急,温如卿蘸血在他掌心写:"平准要害,在持秤人。"
暴雪压塌新政碑那夜,陈砚舟率流民重铸铁砣。薛烬的断臂被熔进铁水,凝成新秤准星上的血色刻度。温如卿的哑嗓突然嘶吼出声:"秤星染血,方可称心!"
工部大军压境时,流民们将铁砣系上草绳,三百架人骨秤悬于城楼。陈砚舟立在箭雨中高诵:"今日称的不是米粮,是天道人心!"
景隆帝的棺椁突然爆裂,靛蓝毒雾吞没军阵。温如卿在城头洒下解药粉,风雪裹着《治疫策》的灰烬,飘向二十年前江墨生殉道的铸铁台。
三月后,新碑立在矿难废墟上。陈砚舟将《新典》与玉玺残片封入碑底,转头对烧碑的流民说:"要烧就烧透些,灰烬里才能长出真东西。"
温如卿在碑诊所治好的第一个病患,是个手腕带铁铃疤痕的孩童。孩子将捡到的铸铁砝码递给她:"婆婆,这个能打把锄头吗?"
北疆传来地动那日,薛烬埋的万民铁终于破土。矿工们在铁矿核心找到半具白骨,掌骨紧攥着江墨生未刻完的碑文:"愿以千秋业,换得一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