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日的闷雷滚过北疆矿脉,陈砚舟的旧部在坍塌的矿道里挖出一尊青铜人像——人像掌心托着铸铁砝码,背后刻着景国开国年号。温如卿的银针划过砝码表面,靛蓝色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内层铭文:“铸铁者,当以脊承天”。
矿工老葛突然指着人像眼眶惊呼:“里头有东西!”铁钎撬开青铜眼珠,一卷裹着油布的《工部暗账》滑落,账页边缘的指印与当朝户部尚书掌纹严丝合扣。地底忽然渗出水雾,账册上的墨迹遇湿显出血字——竟是二十年前被灭口的寒门御史名录。
“这矿脉是口活棺材,”陈砚舟抚过青铜人像的裂痕,“葬着三百年的冤魂。”
新任漕运使的官船在暮色中沉入河心,船底暗舱的铁笼里蜷着十二名矿童。温如卿潜入水下时,腕间银铃被暗流扯断,铃舌竟是截铸铁砝码。她撬开铁笼的刹那,笼顶机关触发,数百枚淬毒铁蒺藜暴雨般射来。
陈砚舟挥剑斩断缆绳,沉船撞向河底暗桩的瞬间,船舱炸开的木屑中飞出半卷《平准新策》——字迹竟是用矿童血书就。河面浮起的尸首手指扭曲,在月光下拼成“铸铁者亡”的暗语。
崔珩在祠堂焚烧先祖牌位,火焰舔舐着“清河崔氏”的金漆。他盯着灰烬中浮现的铁砝码轮廓,突然挥刀劈开供桌暗格——里面躺着江墨生当年未送出的《谏税赋疏》,页边批注墨迹未干:“世家之根,早被黄金蛀空。”
“老爷!铸铁台那边...”管家话音未落,窗外飞来铁犁碎片,削去他半片耳朵。阿莽的吼声震得窗棂作响:“崔家的祖坟,该换我们寒门的犁头耕了!”
温如卿剖开疫童尸首的胸腔,腐烂的肺叶上凝着靛蓝冰晶。药童举灯的手不住颤抖,火光映出冰晶里的工部暗纹——竟是缩小版的铸铁官秤。她突然掀翻药柜,尘封的《苏氏疫录》飘落残页:“寒髓入心,需铸铁为引。”
城南乱葬岗传来异动,她夜探时见新坟裂开,腐尸抓着铁犁爬出墓穴。银针封喉的刹那,尸首腹腔炸出毒雾,雾中显出的矿脉图首指皇陵。
陈砚舟拖着青铜人像上殿,铁链在地砖刮出火星。他撕开朝服,胸腹间的溃烂伤口拼成工部官印:“诸公的朝服,可敢用这青铜秤称一称?”
工部尚书突然暴起,袖中寒髓毒泼向龙椅。温如卿的药箱凌空掷出,银针引燃毒雾,青烟中浮现先帝笔迹:“铸铁者,当为江山祭。”陈砚舟挥剑劈开毒烟,剑锋挑碎御案,暗格里滚出的铸铁圣旨上,赫然烙着北疆矿童的牙印。
铸铁台的余烬里,流民将工部密令熔入铁水。阿莽抡锤砸向冷凝的铁碑,火星中浮现《铁犁春》的残章:“犁头破冻土,春从血海生。”
温如卿将最后一株野棠栽入青铜人像掌心,根系缠上江墨生的铁针。陈砚舟咳血浇灌花根,血珠渗入青铜纹路的刹那,北疆传来地动轰鸣——震塌的矿洞里,三百年前的冶铁图与当下血书重叠,在岩壁上淌出泪痕。
三年后,孩童在焦土中刨出淬毒的剑鞘。老铁匠将其熔成丈量田亩的寒尺,尺上“官”字被阿莽一锤砸碎:“这尺量过尸山血海,往后只量公道人心。”
野棠在雪中怒放,花瓣上的铁锈斑凝成未写完的《铁犁春》:“铁冷可熔,心寒难温;犁头所向,即是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