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那日,惊雷劈中金陵皇木厂,百年楠木轰然倾塌。老木匠鲁三斧砍开焦黑的树干,年轮裂隙中竟嵌着半具骸骨,五指如钩扣住铸铁墨斗,斗身"御监"二字被树脂凝成"狱监"。树根盘结处散落《木政秘录》,纸页炭化的边角残存朱批:"良材需人祭,木纹方通神"。
陈砚舟的剑尖挑开朽烂的树皮,三百枚铸铁榫钉随腐叶簌落,钉尾阴刻着失踪匠人的生辰。温如卿的银针探入树胶,针尾泛起靛蓝雾瘴:"桐油混了尸毒,这林场是座化人炉。"阿莽的斧刃劈开山神庙暗龛,成垛的"天赐良材"金匾下压着铸铁令牌,令上"敕造"镂空处塞着人指关节。
新任木政司的官筏在扬子江触礁,舱底铁笼里囚着十二名伐木工,耳道灌满松脂。温如卿潜入时,笼顶突坠淬毒木刺,腐液混着江水漫入。濒死的工匠咬破嘴唇,在舱板上喷出血纹:"大人…他们说活人养木,梁柱不蠹…"
陈砚舟斩断缆绳时,断裂的桅杆横扫江面,浮尸的手指在残帆上刮出"良材皆人膏"的蚀痕。飘散的《营造法式》残页浸透血水,木纹拼出工部密令:"以髓为漆,以骨作隼"。
崔珩在祠堂焚烧楠木雕版时,火舌突然凝成盘龙柱形。他劈开祖传鲁班尺的暗槽,露出江墨生未呈的《谏木政疏》:"栋梁之材,实为骸骨;庙堂之高,皆是坟冢。"窗外忽传来爆裂声,阿莽率流民推倒木政衙门的"巧夺天工"碑,老葛一斧劈碎碑上"千秋永固"西字:"这碑上的金箔,是拿匠人的脑浆贴的膜!"
温如卿剖开疫者尸首的脊柱,灰白的骨髓里嵌着铸铁木屑。镊子挑开碎屑,内层竟刻着木司要员的生辰八字。她突然掀翻药柜,《苏氏疫录》残页飘落:"毒藏于胶,铸铁为媒,需以人喉为刨。"夜探林场时,腐尸从树洞爬出,手中墨斗的刻痕拼出"金陵监"的暗码。
陈砚舟拖着铸铁梁架闯入朝堂,木屑扫过丹墀的声响如万鬼凿枘。他撕开朝服,肩胛溃烂的伤口拼成御赐营造图:"诸公的冠冕,可压得住这梁下的冤魂?"木政使暴起时袖中毒胶泼向御座,温如卿的药囊凌空掷出,银针引燃毒烟,青烟中显出血色谶语:"殿成之日,人牲尽焚。"
铸铁台的余烬里,阿莽将御赐金丝楠投入熔炉。铁锤砸向冷凝的梁柱时,火星中迸出《木心祭》的残章:"血漆之殿,终化飞絮;骨榫之梁,当裂天枢。"温如卿将最后一株野棠栽入焦土,根系缠上江墨生的铁针。陈砚舟咳血浇灌花根,血珠渗入年轮的刹那,钟山突降冰雹——三百年前的木工血书与当下骸骨在雹雨中相撞,激起混着铁屑的木霭。
三年后,匠人遗孤在焦林中拾起淬毒的角尺。老木工将其熔成丈量民宅的鲁班规,阿莽一斧劈碎"御制"铭文:"这尺量过吃人的殿堂,往后只画百姓的屋檐。"野棠在断木间怒放,花瓣上的焦痕斑凝成未写完的《木心祭》:"梁倾可扶,心朽难雕;民心若韧,自撑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