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三,乾陵无字碑突现裂痕。崔令仪策马掠过神道时,忽见碑底渗出靛血——血丝沿龟蚨纹游走,在夕阳下蚀出"戌时陵崩"的谶语。她挥刀斩断缠住马蹄的藤蔓,根茎间竟裹着工部特制的铸铁地钉,钉帽云雷纹与三年前沉樱绘制的龙脉图暗合。
"崔大人验看地动仪?"
守陵郎将捧着鎏金罗盘疾步追来,盘面指南针突化碧鳞蛇,"司天台说今夜荧惑守心,这无字碑……"话音未落,石碑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石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具青铜圭表,每具晷针都指向漠北新修的烽燧。
神道两侧石像生突然目射磷火。崔令仪劈开裂开的翁仲,胸腔内蜷缩着浑身生满靛斑的方士尸骸,七窍塞满《葬书》残页,纸纹渗出的毒液正蚀穿武则天手书的"述圣记"。
谢沉舟夜探梁山主峰,剑尖刺入封土堆的刹那,夯土层突现北斗状孔洞。他碾碎孔中淤土,靛色粉末顺山势流淌,凝成崔令仪被困碑林的轮廓。远处守陵人小屋忽爆青磷火,燃烧的窗棂竟拼出工部密文:"地龙醒,唐祚绝"。
"谢大人也信风水之说?"
盗墓贼提着洛阳铲自阴影逼近,铲头沾着未化的辰砂,"这乾陵底下埋的可不是金银,是袁天罡用三十万战俘铸的镇脉钉。"他突然掀翻盗洞口的夯土,三百枚带咒文的青铜钉倾泻而出,排列成三年前沉樱标注的幽州军阵图。
主峰突然震颤。谢沉舟踏着坠落的封石跃至地宫入口,见倒悬的青铜浑天仪正将月光折射成血刃,刀锋所指竟是崔令仪祖宅的坐标。
戌时三刻,崔令仪劈开无字碑底部的铸铁暗龛。蜷缩的袁天罡木偶突然睁眼,胸腔炸开的《推背图》残卷遇风舒展——第西十五象"黯黯阴霾"处,赫然钉着带血的漠北舆图。
"令仪姑娘可知何为'龙脉'?"
巫祝余孽自碑影中显形,手中六壬盘突化蛇形剑,"这梁山主峰下镇的不是武瞾,是隋末三十六路反王的怨魂!"他转动盘面,燃烧的《葬书》残页凝成谢沉舟在地宫血战的镜像,飞灰中每粒尘埃都化作淬毒蒺藜。
神道石狮突然活化。崔令仪旋身斩断狮爪,裂纹间嵌着的《大唐西域记》突现血批:"白露劫至,地脉归尘"。
五更天,谢沉舟斩断地宫最后一条青铜链。锁链崩裂的巨响中,武则天棺椁轰然开启,椁内滚出的不是凤冠而是三百具铸铁司南——磁勺齐齐指向崔令仪在终南山的别院。
"沉舟兄真当自己能镇九州?"
巫祝首领踏着磷火跃下,手中量天尺突化九节鞭,"这三百司南吸足龙脉精气,今日便要——"话音未落,谢沉舟剑尖己挑破其胸口的碧鳞蛇佩,蛇血溅上无字碑,空白碑面突然浮出"民为地脉"的鎏金大字。
梁山突然地鸣。混着辰砂的熔岩自裂缝涌出,新铸的"以民为脉"铁碑破土而立,碑阴刻满关中农户的掌纹,将试图喷发的火山生生压回地底。
晨光染红梁山时,崔令仪立在重筑的无字碑前。焦黑的青铜圭表遇露结晶,凝成完整的《山河社稷图》。谢沉舟策马掠过新垦的梯田,剑尖挑起一株石缝粟苗——穗芒间缀着的不是朝露,而是岭南新贡的占城稻种。
"谢大人看这新龛!"
她指向乾陵地宫新设的祭坛,青铜鼎内盛着的不是牺牲而是五谷,"太史局送来的《开元礼》,此处本该是'腊月廿三'的牲牢。"
云层突传惊雷。三百枚青铜镇脉钉自九泉激射而出,却在触及田垄的刹那锈成沃土——那些浸透巫祝野心的凶器,终是抵不过今秋第一株垂穗的谦卑。
白露第一声雁鸣掠过关中,梁山脚下挤满拾穗妇。三百工匠将最后一块司南锻造成镰刀,淬火的雾气漫过《推背图》残卷。崔令仪的红衣掠过新漆的观星台,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铎里,碧鳞蛇蜕正随秋风化雨,润透秦皇汉武的旧梦。
无字碑底,新嵌的"民为地脉"铁符泛着幽光。当年悬挂冕旒的柏树枝头,有牧童以断戟为笛,吹散武德年间的龙脉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