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九,骊山骤雨初霁。崔令仪驻马华清池畔,忽见双虹贯日——赤霓与青霓交汇处,竟坠下半截青铜日晷。晷面"辰时三刻"的刻痕渗着靛血,在温泉蒸腾的雾气中蚀出"未央宫倾"的谶语。她俯身拾起晷针,针尾缠着的不是铜丝,而是混着辰砂的碧鳞蛇蜕,遇水即燃成二十八宿星图。
"崔姑娘看这霓虹!"
随行的司天台小吏突然惊呼。崔令仪仰首,赤霓中段突现裂痕,数百只青铜司南鱼自云隙坠落,鱼口衔着的《天文志》残页遇风舒展——缺失的"云霓篇"被蛇血补全,标注的星宿位置竟与三年前沉樱坠崖处的乱石阵暗合。
池底突传闷响。崔令仪挥刀劈开浮萍,涌出的不是温泉而是铸铁齿轮,齿隙卡着半枚突厥箭簇,簇尖云雷纹与巫祝祭器如出一辙。
谢沉舟夜探未央宫遗址,剑尖挑开藤蔓缠裹的断碑。碑文"长乐未央"西字突浮磷光,缺失的"永"字被夜露补全,竟化作带血的"永绝"二字。他碾碎碑角青苔,靛色粉末顺地缝流淌,凝成崔令仪被困虹桥的轮廓。
"谢大人也查古谶?"
守陵人提着磷火灯笼逼近,灯罩忽爆青焰,"这前朝宫砖下埋的可不是瓦当,是三十万刑徒的怨骨。"他掀翻灯笼,坠地的火焰凝成青铜浑天仪,三辰仪突转,首指骊山新修的坎儿井暗门。
残垣突然震颤。谢沉舟踏着坠落的鸱吻跃至殿顶,见倒悬的云霓中浮起三百具铸铁日晷,晷针齐指崔令仪腰间新佩的鎏金鱼符。
未时三刻,崔令仪劈开虹桥暗桩。榆木桥板内嵌的青铜獬豸首突然睁眼,瞳孔射出的毒针在雾霭中凝成二十八宿阵。她旋身踢碎獬豸角,角芯滚出的不是机括,而是浑身生满靛斑的观星童尸,七窍塞满《开元占经》残页。
"令仪姑娘可知虹霓为妖?"
巫祝余孽自虹影中显形,手中六壬盘突化蛇形剑,"李淳风注《乙巳占》时早言:'双霓贯日,天下易主'!"他转动盘面,燃烧的云气凝成谢沉舟在未央宫血战的镜像,霓光中每粒水珠都化作淬毒冰棱。
虹桥突然崩塌。崔令仪抓住坠落的榆木,裂纹间嵌着的《三辅黄图》突现血批:"大暑劫至,云霓化兵"。
五更天,谢沉舟斩断未央宫最后一根青铜晷链。链环崩裂的巨响中,前朝夯土轰然塌陷,地宫浮起铸铁龛——龛内蜷缩的方士尸骸手握半卷《天官书》,图中标注的云气走向竟首指崔令仪在终南山的别院。
"沉舟兄真当自己能逆天?"
巫祝首领踏着残虹跃下,手中星晷突化九节鞭,"这三百具日晷吸足云霓精气,今日便要——"话音未落,谢沉舟剑尖己挑破其腕间碧鳞蛇,蛇血溅上浑天仪,三辰仪突然逆转,蚀出"民为天枢"西字。
地宫突然涌泉。混着辰砂的浊浪冲开《三辅黄图》,新铸的"以民为晷"铁碑自泉眼升起,碑阴刻满终南山农户的指印。
晨曦染红骊山时,崔令仪立在重筑的虹桥前。焦黑的青铜獬豸首遇露结晶,凝成完整的《乙巳占》星图。谢沉舟策马掠过华清池,剑尖挑起一株石缝新荷——露珠间映着的不是残霓,而是漠北牧民新绘的牧羊图。
"谢大人看这新晷!"
她指向未央宫遗址新立的石晷,晷针投影正指向"民时"刻度,"工部送来的《授时历》,此处本该是'腊月廿三'的朱批。"
云隙突传鹤唳。三百枚青铜日晷自九霄坠落,却在触及田垄的刹那锈成春泥——那些浸透巫祝野心的凶器,终是抵不过今夏第一声破晓的鸡鸣。
大暑第一缕蝉鸣掠过终南,华清池畔挤满采药人。三百工匠将最后一块晷片锻造成药锄,淬火的青烟漫过《天官书》残卷。崔令仪的红衣掠过新漆的观星台,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铎里,碧鳞蛇蜕正随山风化雾,润透秦皇汉武的旧梦。
未央宫底,韩信点将台遗址处新嵌的"民为天枢"铁符泛着幽光。当年悬挂帅旗的柏树枝头,有牧童以断矢为笛,吹散武德年间的云霓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