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将尽，崇仁坊的槐树突然在子夜开花。巡夜武侯揉着惺忪睡眼，见惨白的花苞里钻出青铜色蕊丝，蕊尖垂落的露珠砸在皮甲上，瞬间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鬼...鬼槐！"他踉跄后退，腰刀劈向树干。刀刃没入树身的刹那，年轮缝隙里喷出混着硫磺味的青烟，烟中浮现河西军镇粮仓的虚影——本该堆满谷物的仓廪里，竟蠕动着藤蔓编织的突厥狼骑。
玛依努的红裙扫过太医署屋檐时，腕间银铃突然结出槐花。她旋身落在院中井沿，见苏合香正用银针挑破药僮手背的水泡——脓液里游动的不是血丝，而是细如发丝的青铜藤芽。
"今晨送来的止血藤有问题。"女医官镊尖夹起半截扭动的藤须，"它们在人体内生根。"
暗渠传来重物拖拽声。纳斯尔踹开青石板，见三个药农装扮的汉子正往渠底抛掷藤种。少年硫磺粉尚未出手，藤种遇水暴涨，虬结的根系眨眼间缠住他的脚踝——根须上的倒刺竟与王铁头所中毒枢一模一样。
光德坊闸口，栓子盯着水中倒影惊叫。王铁头的鎏金心脏表面爬满藤纹，搏动频率正与坊间槐花绽开的节奏同步。少年将心脏浸入硫磺水，精铁血管突然暴起，在墙面投射出剑南道某处藤甲工坊的布防图。
"师父…您连这个都算到了…"栓子赤手掰开暗格，取出布满铜锈的《百工谱》。谱页遇血即燃，灰烬在空中凝成破除藤甲术的九宫格——每个方位都对应着长安槐树的命门。
卯时三刻，谢沉舟剑挑槐花。他倒悬在开满鬼槐的坊墙上，剑尖轻颤震落的花粉在空中凝成河西地形图。崔令仪的银错刀劈开树干，年轮间渗出的不是树汁，而是混着星铁屑的狼毒。
"以木为甲，蚀城于根。"女官刀背映出太医署地窖的异象——三百株止血藤正在吞噬药柜，"他们要借草木精魄，重铸安西军的血肉长城。"
仿佛印证她的断言，整条崇仁坊突然震颤。玛依努的银铃索缠住即将倾倒的槐树，索身勒入树干的刹那，年轮缝隙里传出戍卒的嘶吼——那正是二十年前战死西域的唐军口令。
河西戈壁，烽燧卒赵十二的箭尖对准沙棘丛。昨日还枯黄的灌木，今晨突然开出青铜色小花。他俯身折枝的瞬间，棘刺突然暴长，贯穿皮甲扎入肋骨——伤口处钻出的不是血，而是蠕动的藤须。
"烧...烧了这些妖木！"
火把坠地的刹那，整片沙棘林如活物般扭曲。戍长冲上敌台时，看见关墙外的胡杨正在月下化作藤甲重骑，每片树叶都嵌着"王记铁铺"的徽记。
申时，太医署地窖爆发尖叫。被藤种寄生的药僮突然暴起，瞳孔化作青铜年轮，十指生长出带倒刺的藤鞭。苏合香闪身避开横扫的藤蔓，药杵重击其膻中穴，飞溅的木屑里竟藏着微缩的云梯图纸。
"他们在用人体培育攻城械！"女医官旋身洒出硫磺粉，藤人遇药粉骤缩，最终凝成半截带血的陌刀残柄——正是王铁头当年在安西军的佩刀制式。
戌时三刻，谢沉舟剑贯槐心。中空的树干里跌出个青铜傀儡，关节处萌发的藤芽正与光德坊滤闸共鸣。玛依努的银铃索刚缠住傀儡脖颈，索身突然绽开槐花，每片花瓣都映出玉门关戍卒被藤甲侵蚀的场景。
"阿姐…这是移花接木术…"纳斯尔用染缸颜料泼向傀儡，靛青纹路显形处竟是河西军镇的粮道图，"他们在用长安草木吸食戍卒精血！"
崔令仪银错刀插入槐树根系，刀身浮现的《禹贡》图突然倒转："不是吸食，是置换——用唐军魂魄养突厥藤甲！"
子夜，栓子将鎏金心脏嵌入槐树窟窿。精铁血管与木质经脉相接的刹那，整棵鬼槐发出垂死的哀鸣。少年盯着树干浮现的安西军布阵图，突然暴喝："坎位七寸，硫磺三钱！"
王铁头的幻影自火光中显现，独眼倒映着当年浴血的同袍："狗日的…老子欠的命…该还了…"
玛依努的银铃索缠满三百棵鬼槐，铃舌暗藏的牛毛针蘸满苏合香特制药剂。谢沉舟剑气扫过崇仁坊，被斩落的青铜槐花在半空燃成星火，每一簇火苗都映出藤甲军的致命弱点。
五更天，玉门关外的藤甲重骑突然僵首。赵十二忍着肋间剧痛张弓，箭簇映着晨光淬出硫磺火苗："烧了这些妖物！"
火箭没入藤甲缝隙的瞬间，整片沙棘林轰然爆燃。戍长惊见灰烬中升起安西军残破的旌旗，旗面焦痕竟拼成"魂归处"三个血字。
辰时，太医署病榻上的藤人渐复血色。苏合香取下药僮心口的藤种，发现核心处嵌着半枚生锈的唐军铭牌。崔令仪抚过铭牌上的"火长王"字样，银错刀突然轻颤——那是二十年前王铁头在军中的职衔。
玛依努倚着恢复生机的槐树，断索银铃己萌发新芽。谢沉舟的剑穗拂过她腕间伤痕，剑气激得落叶在空中拼出《安西都护府》残谱的调式。
栓子抱着不再搏动的鎏金心脏跪在闸口，精铁血管悄然生出绿芽。少年将心脏沉入水底时，涟漪中浮现江南稻田的倒影——稻穗间缠绕的青铜藤蔓，正悄然绽开大唐府兵的枪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