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把老茶馆的砖墙泡得发了酵，莫无伤蹲在第七块青砖前，指甲抠着砖缝里的绿苔。苔藓下露出的诊疗单残角沾着鱼腥，正是菜市场鱼摊老吴剁鱼时溅上的鳞片黏液。泛黄的纸页上，"MWS-0723"的编号被雨水洇成了女儿临终前输液的淤青。
账房先生的老怀表慢了七分二十三秒，表链缠着截数据线。莫无伤借着续茶的由头凑近柜台，瞥见账本夹层里露出的半张电路图——温控模块的走线竟与女儿病房的输液管路完全重合。
"钟小姐存了箱碧螺春在窖里。"跑堂擦着钧瓷茶海，紫砂壶嘴的热气在玻璃柜上凝成水珠，顺着"星火特供"的贴纸往下淌。莫无伤摸着茶海底部的盲文凸点，突然想起三年前教钟无艳调试设备时，她总爱用指甲在实验记录上做暗记。
巷尾五金店的铁丝网挂着串服务器风扇，老赵正给温控器探头缠绝缘胶布。莫无伤数着胶布层数——七层半，正是钟无艳包扎他烫伤时的习惯手法。生锈的探头突然漏出滴淡蓝液体，在地上蚀出个微型星火logo。
菜市场的鱼摊换了冰柜，压缩机嗡鸣声盖住了老吴的剁鱼声。莫无伤在冰层裂缝里抠出张塑封的药品清单，"稳定剂用量"栏的数字被冻成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与女儿病房窗台上的水晶镇纸如出一辙。
"您订的旧报纸到了。"废品站小伙的板车在青石板上碾出两道水痕。1998年的《申报》夹着张体温记录，七组数字连成的曲线像极了黄浦江支流。报纸中缝的婚庆广告里，钟无艳父亲的诊所地址被红笔圈成了血痂。
老孙头的修表摊亮着绿罩台灯，莫无伤借着昏光翻检那箱实验室记录。当镊子尖触到烧焦的电路板时，暗格里突然滑出本《育儿日记》。泛黄纸页上的稚嫩笔迹描着"爸爸教我写循环语句"，落款日期正是女儿确诊当天的暴雨夜。
雨突然下大了，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在玻璃上画出脑波图。莫无伤捏着的小票背面印着体温曲线，波峰间距与服务器警报频率同步。店员的白大褂袖口露出星火医疗的胸牌边角，消毒棉絮飘进汤碗，让他想起女儿病房窗台上那盆枯死的茉莉——花盆底压着的，正是钟无艳留下的温控模块说明书。
弄堂深处的煤炉腾起青烟，莫无伤跪在煤渣堆里翻找。半截陶瓷吊坠拼上病房的残片，裂纹里的二维码扫出段监控录像——画面里钟无艳调试医疗仪器的背影，与她当年通宵修复服务器时的姿态严丝合缝。雨滴砸在手机屏上，将她的白大褂晕染成丧服的颜色。
"莫工还认得这个？"保洁李姨突然从拐角闪出，手里拎着个液氮罐。罐体标签被雨水泡成纸浆，"生物实验专用"的字迹顺着阴沟流向下水道。她袖口露出的住院手环上，"0723"的编号正在渗血，染红了星火实验室的logo。
暴雨中的桥洞像条吞食真相的巨蟒。莫无伤看着工人们搬运的檀木箱裂开条缝，掉出本泛黄的《颈椎病康复日志》。当他翻开夹着女儿蜡笔画的那页时，纸页间突然滑落枚钛钢戒指——内侧刻着的生产日期，正是妻子车祸那天的暴雨夜。
茶馆后院的古井泛着油花，莫无伤攥着井绳的手掌被勒出血痕。打捞上来的服务器残骸挂着水草，散热孔里卡着女儿失踪的草莓发夹。当主板通电的瞬间，显示器跳出段加密视频——产房监控里，钟无艳正将数据线脐带接入新生儿后颈，那根线缆的纹路与星火系统的核心代码完全一致。
晨光刺破雨云时，早市鱼摊的冰柜又渗出淡蓝液体。莫无伤蹲在融化的冰水里，看着"0723"的编号渐渐化开。当最后一道冰纹消散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雪松香——钟无艳的高跟鞋正停在三步之外，伞尖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