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杯蓝山咖啡
莫无伤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十三秒。
落地窗外陆家嘴的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流淌,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泛着冷光。工位隔断上贴着三年前钟无艳手写的正则表达式备忘贴,边角己经卷起毛边。
"师傅,试试新烘的蓝山?"
骨瓷杯底磕在亚克力桌面的声响很轻,却惊得他肩头微颤。钟无艳今天涂了枫叶色口红,这在她连续加班的三周里实属罕见。咖啡香气裹着雪松尾调的香水漫过来,莫无伤突然想起今天是立秋。
他盯着杯沿那抹淡红唇印:"今天不加班?"
"星火计划今晚验收,王总要亲自看演示。"钟无艳转着无名指上的钛钢戒指,这是她解决重大BUG时的习惯动作,"您...要不要再检查下核心算法?"
显示器蓝光在莫无伤镜片上跳动。二十三年工龄的老程序员能嗅出代码里的血腥味——这套智能调度系统吃掉了他七成工资养着的三百个虚拟机,也吃掉了整个运维部。
行政部的碎纸机又在嗡嗡作响。莫无伤数着这周第七次异响,想起昨天在茶水间瞥见的N+1补偿协议。他的拇指无意识着键盘右下角的贴纸,那是钟无艳通过转正考核时送的,印着"while(!(succeed=try));"
"师父?"
莫无伤推开咖啡杯。液体晃动的涟漪里,他看见钟无艳眼底跳动的代码倒影。这个总爱在深夜用vim写诗的姑娘,什么时候学会了用git blame精准定位责任人?
"通知架构组,二阶段灰度测试取消。"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灰格纹围巾,"我要去趟IDC机房。"
电梯镜面映出两个拉长的影子。钟无艳的羊皮短靴在地面敲出急切节奏,莫无伤却盯着楼层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当"18"变成猩红的"17",他忽然开口:"你入职那天..."
"下暴雨,我高跟鞋卡在排水口。"钟无艳抢过话头,"您用瑞士军刀撬了半小时。"
莫无伤在围巾褶皱里摸索到硬物。那把刀现在正贴着他的锁骨,刀刃上还留着当年撬出的划痕。电梯"叮"地停在B2,冷气混着柴油味扑进来,他听见机房服务器隐约的蜂鸣。
"师傅小心!"
钟无艳突然拽住他手腕。莫无伤踉跄着撞在防火门上,看着保洁推着废纸车从面前碾过。车斗里露出半截撕碎的流程图,他认出是自己上周画的系统架构草稿。
机房的蓝光像深海。莫无伤蹲在A3-17机柜前,热风掀动他早该染黑的鬓角。当指尖触到那排戴尔R750时,身后响起金属碰撞的脆响。
"师傅在找这个?"
钟无艳举着的USB接口还沾着咖啡渍。莫无伤记得这个128G的金士顿——上周三晨会时,它从徒弟的工牌挂绳滑落,在投影仪蓝光里划出一道抛物线。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在头顶闪烁。莫无伤接过U盘,金属外壳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当他将接口插入服务器拓展坞时,听见钟无艳解锁手机的指纹声。
"您总说真正的架构师要留后门。"她的影子投在机柜玻璃上,随着数据指示灯明明灭灭,"但您知道吗?最完美的后门..."
系统日志在屏幕疯狂滚动。莫无伤看着自己三年前埋下的诊断程序被连根拔起,喉结上下滚动:"...是让人亲手关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