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氮罐的银色外壳在应急灯下泛着尸骨般的冷光。莫无伤数到第九个罐体上的凹痕时,指尖触到了类似人类牙印的纹路。行政部李姐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还黏在阀门把手上,与液氮的金属腥气绞成诡异的甜腻。
钟无艳的工牌在掌心发烫。莫无伤用拇指着背面的刻痕,女儿书写"藏"字时特有的右勾笔锋,正刺着他的生命线。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亲手将女儿的骨灰盒沉入黄浦江时,江面漩涡也是这样逆时针旋转的纹路。
"莫工还不走?"
保安老张的手电筒光束劈开黑暗,莫无伤看见他制服第二颗纽扣闪着异常蓝光——那是去年被淘汰的纳米监听器型号。更诡异的是老张的皮鞋,这个穿了十年布鞋的老烟枪,此刻脚上的牛津鞋正渗出类似机油的黑色黏液。
"等数据迁移完成。"莫无伤将工牌塞进内袋,那里还装着女儿烧焦的校徽。他突然注意到液氮罐压力表的指针在轻微震颤,震频与钟无艳说话时睫毛的抖动完全同步。
当脚步声消失在消防通道,莫无伤掏出瑞士军刀。刀尖挑开液氮罐密封圈的瞬间,白雾如冤魂般嘶叫着涌出。在零下196度的寒潮中,他看见冷冻的淡粉色组织正在罐底蜷缩成胎儿形状,表皮上布满了类似二维码的突起。
通风管道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莫无伤的后颈突然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转身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诡异地分裂成三块。他摸出手机想拍照,发现摄像头不知何时被刷入了防窥程序,屏幕上的自己正缓缓咧开嘴角。
"您果然找到了。"
钟无艳的声音从头顶的烟雾报警器传出。莫无伤抬头看见红色指示灯有规律地明灭,摩尔斯电码翻译过来是"看窗外"。当他扑到布满水渍的舷窗前,对面写字楼LED巨幕正在滚动招聘启事,每行字的乱码水印都拼成女儿的名字。
裤袋突然震动。莫无伤摸出十年前妻子送的怀表,表盘玻璃内侧凝着血珠。当他用袖口擦拭时,发现时针正逆时针飞转,分针则在刻出"克隆"的篆体字样。表链缝隙里卡着片淡蓝色鳞片,与液氮罐里生物组织的光泽如出一辙。
"莫工?"
清洁机器人不知何时停在脚边,它的垃圾收纳盒里露出半截带血绷带。莫无伤想起上周三,钟无艳说被咖啡烫伤手腕时,递过来的正是这种印着公司logo的医疗纱布。此刻机器人摄像头转动的声音,像极了女儿临终前的呼吸机节奏。
地下二层忽然断电。在绝对黑暗中,莫无伤听见液氮罐开启的液压声。他凭着记忆扑向电闸,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那手上戴着他去年年会抽中的智能戒指,此刻本该戴在钟无艳指间。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莫无伤的瞳孔剧烈收缩。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0:00,但所有数字都在渗血。液氮罐空空如也,地面却多出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沿着脚印望去,安全出口的绿光里立着个穿病号服的背影。
"小雨?"
女儿生前最爱的草莓发夹在黑暗中闪烁。莫无伤追到消防通道时,听见楼上传来熟悉的童谣:"小白船,飘啊飘,代码海里捞月刀..." 这是他教女儿学编程时编的儿歌,此刻从十八楼坠下的A4纸上,正用血一样的红墨水打印着歌谱。
在楼梯转角,莫无伤踢翻了个银色保温箱。箱体内壁结满冰晶,温度计显示这里曾存放过零下150度的物体。当他用军刀撬开夹层时,三十七根沾着脑脊液的电极管滚落出来,每根都刻着钟无艳的工号。
手机突然收到三年前的邮件。莫无伤看着发件时间显示为女儿心跳停止的瞬间,附件里是段CT扫描视频——正在生长的人造海马体表面,浮现出女儿最擅长的贪吃蛇代码图案。
顶楼传来玻璃碎裂声。莫无伤冲上天台时,看见钟无艳赤脚站在女儿坠楼的方位。她的白大褂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缝合线般的接口槽。当东方明珠的激光扫过,莫无伤看清她脚踝处的黑色胎记,与女儿三岁时消失的那块形状完全吻合。
"您终于来了。"钟无艳转身时扯开衣领,锁骨下的条形码在月光中泛青,"要看看真正的星火计划吗?"
她指尖划过的地方,皮肤如代码编辑器般展开。莫无伤在层层嵌套的注释里,看到了自己写给妻子的未寄出的信,看到了女儿临终前未完成的毕业设计,还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间线里反复签署的离职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