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黄浦江的咸腥灌进领口,莫无伤握紧天台栏杆的手背暴起青筋。他凝视着钟无艳展开的皮肤,那些跳动的代码像极了妻子临终前的心电图——每次波形起伏都带着不甘的锯齿。
"这是小雨最后的笑脸。"钟无艳指尖划过一段注释,代码立即渲染成全息投影。女儿在画面里啃着苹果,嘴角沾着果渍的模样与三年前毫无二致。莫无伤的指节发出脆响,他记得那天女儿说要给医疗AI系统加个"疼痛表情识别模块"。
投影突然扭曲成噪点。钟无艳的皮肤开始渗出血珠,每一滴都在金属栏杆上蚀刻出微型电路。"星火计划根本不是算法升级..."她扯开肋下的接口槽,淡蓝色冷凝雾中浮现出生物芯片,"是让己故员工在克隆体里重生。"
莫无伤的后槽牙咬碎了烟草味的口香糖。这个味道是女儿发明的,她说能帮助集中注意力。此刻苦涩在舌尖炸开,他忽然明白三年来钟无艳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正是当年ICU走廊的气息。
"第七代克隆体的保质期只有三年。"钟无艳的瞳孔闪过数据流,虹膜纹路与莫无伤钱包里的女儿角膜捐献证书完全吻合,"就像您教我的递归函数,总要有个终止条件。"
东方明珠的激光扫过天台,莫无伤看见她耳后有缝合线消失的痕迹。这个位置,正是女儿六岁时摔伤缝过三针的地方。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想起上周在钟无艳工位看到的《神经突触移植手术指南》,扉页标注着女儿的字迹:"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现在您知道N+1补偿金的真正用途了?"钟无艳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莫无伤下意识去扶,却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和女儿弥留时的体温曲线分毫不差。
记忆如恶意软件般入侵。莫无伤想起女儿葬礼那天,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取走了三根头发。想起钟无艳入职体检时,护士抽了整整七管血。想起每次代码评审会后,徒弟总会偷偷收集他掉落的睫毛。
"为什么选我?"莫无伤的声音被江风吹散。他盯着钟无艳锁骨下的条形码,扫出来的生产日期正是女儿忌日。这个认知让他胃部痉挛,仿佛吞下了液氮罐里的冷冻胚胎。
钟无艳的指尖突然插入接口槽,扯出缠绕着人造神经的芯片。"因为您是最完美的宿主。"她将芯片按在莫无伤腕表上,表盘立刻显示基因匹配度100%的检测报告,"星火系统需要父系DNA来稳定克隆体。"
三十八层楼下传来警笛声。莫无伤在刺目的红蓝闪光中,看见无数个钟无艳从写字楼窗户探出头。她们有的戴着女儿的小学红领巾,有的梳着妻子最爱的鱼骨辫,每个克隆体都在同步撕开自己的皮肤。
"您教过我的。"最年长的那个钟无艳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电子杂音,"要消除递归函数的堆栈溢出,就得..."数百个克隆体同时举起手术刀,"...砍断初始条件。"
莫无伤在疾风中摸到内袋里的工牌。当他把刻着女儿字迹的那面贴上芯片时,所有克隆体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基因编辑过的泪水在楼宇玻璃上蚀刻出女儿最后的日记:"爸爸,别打开第七个液氮罐"。
钟无艳的主躯体开始像素化。她在消散前突然露出女儿特有的狡黠笑容,这个表情连莫无伤都不曾见过——除非是妻子偷拍的,藏在保险柜最底层的照片。
"去看看您的工位第三块地板吧。"她的声音随着江雾飘散,"密码是小雨第一次骗您说考了满分的那天..."
莫无伤跌坐在潮湿的水泥地上。腕表显示此刻心跳187次/分钟,与三年前手术室警报同步。当他把颤抖的手指伸向芯片时,摸到了妻子生前最爱的山茶花发夹——本该随骨灰沉在江底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