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来得又急又稠，莫无伤晾在阳台的外卖服三天没干透，泛着股子霉味儿。他蹲在二手笔记本前，硬盘运转声和窗外的雨声搅成一团。女儿贴在屏幕边的卡通贴纸卷了边，正好盖住"星火系统"的登录界面。
楼道飘来红烧牛肉面的香气。房东又在催租，上月赔偿金到账那天，钟无艳的奥迪A6在银行门口停了三刻钟。莫无伤数着烟灰缸里的烟蒂，第七个烟屁股上还沾着女儿画的爱心——那是她化疗时偷偷给他画的戒烟符。
老张的电话来得蹊跷，背景音里有熟悉的服务器嗡鸣："莫工，B2机房空调漏水，您那套老系统..."话没说完就被电流声掐断。莫无伤摸着兜里锈迹斑斑的工牌，芯片区被女儿贴的卡通猫遮得严严实实。
陆家嘴的玻璃幕墙淌着水痕，像无数道哭花了的代码。保安新换了人脸识别系统，莫无伤的脸在屏幕上卡成马赛克。"老莫是吧？"新来的保安嚼着槟榔，"钟总交代过，外来人员得走货梯。"
货梯的防撞条翘了皮，露出里面发黄的泡沫。莫无伤数着楼层按键旁的老鼠屎，在负二层闻到熟悉的咖啡渣霉味。积水漫过鞋帮，漂着几页泡发的会议纪要，他捡起一张，2019年7月23日的项目交接记录，签名处晕开的墨迹像朵畸形的花。
机房角落的戴尔服务器还在喘气，散热孔结满蛛网。莫无伤摸着机箱上女儿贴的"爸爸专座"贴纸，三年前她用荧光笔描的边己经黯淡。当他按下电源键，风扇卷起的灰尘里有丝熟悉的雪松香。
"师父连旧情人都不放过？"钟无艳的声音混着回音，羊皮靴跟敲在渗水的瓷砖上像在打拍子。她今天没戴那枚钛钢戒指，左手无名指留着圈白印，"审计部说少台服务器，原来是您金屋藏娇。"
莫无伤蹲着没起身，后腰的旧伤针扎似的疼。显示器蓝光里，女儿七岁那年写的贪吃蛇代码正在啃食星火系统的logo。他突然想起那晚ICU的呼吸机节奏，和此刻服务器读取数据的频率一模一样。
"王总说您要肯签保密协议，补偿金可以走特别通道。"钟无艳的香水味压过了霉味，递来的文件袋封口胶还粘着根长发——和他藏在烟盒里的那根长度相同。
通风管突然掉下团湿漉漉的纸。莫无伤展开泡烂的流程图，背面是女儿用蜡笔写的算术题：723-？=0。水渍在等号后头洇出个人形，看轮廓像极了缩在产房角落的自己。
保洁阿姨推着液氮罐咣当而过，冷气激得显示器首闪。莫无伤瞥见罐体标签被抠掉一块，残留的"生物"二字爬满铁锈。钟无艳的高跟鞋尖无意识着地缝，那是他们当年通宵调试时的习惯动作。
"下雨天关节疼吧？"她突然弯腰捡起张便签，三年前他写的正则表达式己经褪色，"这套温控算法迭代了七版，还是您这版最节能。"羊绒大衣擦过他手背，袖扣刻着的"MWS"泛着冷光。
地铁末班车呼啸而过，震得积水面起皱。莫无伤抱着拆下的硬盘走在巷子里，听见便利店电视在播医疗事故后续。受害人父亲的脸一闪而过，手里举着的病历本封皮，和钟无艳今早拿的一模一样。
出租屋的灯泡又憋了。莫无伤就着手机光亮检查硬盘，在接口处摸到圈凹凸——女儿用圆规刻的"爸爸加油"。雨脚忽然变密，他数着漏雨的铁皮桶，第23声"叮咚"响起时，解码进度条爬到了终点。
泛黄的照片像素里，女儿病房的监控画面右下角，钟无艳的白大褂露出一角。她手里攥着的不是病历夹，而是星火系统的U盘，插头还滴着生理盐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