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庆云戏台的描金梁柱渗着陈年桐油味,莫无伤站在"义演济贫"的锦缎横幅下,指尖抚过鎏金戏牌时突然顿住。那抹冰裂纹在"义"字提勾处蜿蜒如蛇,让他想起三日前丐帮地窖里渗血的寒玉髓。
"莫老板赏脸点出戏?"班主捧着烫金戏折迎上来,沉香木手串随动作轻响。莫无伤嗅到他袖口飘来的腥甜,像沤烂的海藻混着冰霜气息。翻开戏折的瞬间,他瞳孔微缩——夹页间《钟馗嫁妹》的唱词竟与寒玉诀第七重心法暗合。
后台突然传来木箱翻倒的闷响。莫无伤撩开猩红幕布,正撞见学徒瘫坐在樟木箱旁,脖颈缠着水袖的褶皱里凝着冰碴。"箱...箱子自己动了......"少年颤抖的指尖发青,戏服下摆的云纹在阴影中扭曲成蛇形。
铜砭挑开箱锁的刹那,莫无伤后颈寒毛倒竖。九口描金衣箱呈九宫格排列,蟒袍玉带扣上的东珠泛着靛蓝幽光。他伸手触碰那件《霸王别姬》的玄色靠旗,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当年师傅教他辨识毒针机关时,也是这般针扎似的预警。
"莫掌门好眼力。"班主的水袖如白蟒卷来,袖中暗藏的冰蚕丝割裂空气,"这箱戏服饮过七代名伶心血,最宜温养经脉。"莫无伤旋身避开时,瞥见对方靴底沾着戏台特有的朱砂粉,那抹猩红里竟混着珊瑚碱结晶。
戏台烛火突然摇曳,十八武生的红缨枪头凝出冰花。莫无伤后撤半步,玄阳真气在丹田流转。他想起七日前长风镖局总镖头熔化的右手——那人在咽气前嘶吼"梨园有鬼",喉管里卡着半片鱼鳞。
"着!"
班主雉鸡翎甩出七点寒星,莫无伤抄起铜茶盘格挡。冰刃穿透黄铜的刹那,他窥见翎管中空的寒玉髓。这手法与三年前纯阳宗叛徒如出一辙,当年那场雪夜追杀的血,曾浸透他手中铜砭三天三夜洗不净。
"班主这《贵妃醉酒》,怕是从九幽寒潭里悟出来的吧?"莫无伤故意卖个破绽,引对方欺身近前。玄色靠旗突然鼓胀,袖中探出的鬼爪首掏心窝——正是寒玉诀里的"黄泉索命"。
戏台梁柱传来细微裂响,莫无伤足尖轻点,踩着《钟馗嫁妹》的鼓点腾空。班主的水袖绞碎他残影,冰蚕丝在朱漆柱上刻出深痕。这手法让他想起海上实验室那些控的孩童,他们机械般演练打狗棒法时,眼中也是这般死寂的靛青。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如撒豆,莫无伤撞破戏船雕窗。底舱戏台的景象令他血脉偾张:三百童伶如提线木偶般僵立,喉间冰蚕丝连着屋顶滴蓝液的钟乳石。有个簪花小旦正在唱《目连救母》,每句"地狱十八层"出口,瞳仁便收缩成蛇类竖瞳。
"这才是真正的慈善。"班主狂笑震落梁上积灰,雉鸡翎点向瑟瑟发抖的琴师,"这些孩子饮过寒髓琼浆,唱腔能通幽冥......"
莫无伤掌心铜砭突然发烫。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师傅将染血的铜砭按在他掌心:"玄阳焚玉不是杀人技,是守心正道的火种。"此刻那簇火在经脉中奔涌,蒸得周身雨水化作白雾。
"破!"
玄阳真气如烈日照雪,童伶喉间冰蚕丝寸寸断裂。班主暴退时撕开锦绣戏服,胸口冰甲浮现的《霓裳羽衣》曲谱竟缺了角——正是当年父亲书房失窃的那半阙。莫无伤眼眶发烫,仿佛看见母亲难产那夜,父亲对着残谱呕血的场景。
缠斗中撞翻的胭脂盒泼洒如血,莫无伤踩着《急急风》的鼓点逼近。班主雉鸡翎扫过琴弦,魔音穿脑的刹那,他想起丐帮地窖里被寒髓控制的乞儿——那些孩子啃食腐肉时,喉间发出的也是这般非人嘶吼。
"你的寒玉诀,"莫无生铜砭刺入班主肩井穴,"还差一味心头血。"
晨光刺透乌云时,戏船甲板积着薄霜。莫无伤将最后箱寒髓投入熔炉,听着靛蓝冰晶在火中爆裂的声响。昏迷的童伶们睫毛凝霜,有个武旦挣扎着抓住他衣角,冻伤的手指比划着《三岔口》的暗语——东南角舱室藏着账本。
翻开浸水的账簿时,莫无伤的手比当年初执手术刀时更稳。当"内务府采办"的朱印映入眼帘,他终于明白师傅为何宁死不肯交出纯阳宗秘典。那些盖着九头蛇纹章的契约里,赫然列着三百童伶的"生辰捐",最早一页竟可追溯到他出生那年。
江湖告示墙新贴的《正气曲谱》被细雨打湿,莫无伤站在戏台残骸前。某个正在清扫碎瓦的龙套突然抬头,尚未褪尽靛青的眼底映出他的倒影。运河尽头传来新戏班的锣鼓,那面"御赐义演"的杏黄旗边缘,冰晶正沿着金线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