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污残妆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小羽甚至能感觉到飞溅的冰冷液体落在脸颊上,带着一股廉价化学制剂的刺鼻气味——那是她花了半个月薪水刚收到的、最新款限量版丝绒哑光口红。首播间里闪烁的聚光灯、粉丝们疯狂的点赞弹幕,还有她正对着镜头轻抿唇瓣、那句“这个颜色,就是自信的象征哦……”……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声碎裂后,被冰冷刺骨的恶臭和令人作呕的霉味瞬间撕碎!
剧痛!
身体像是被从高楼抛下,狠狠砸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后背撕裂般的痛楚。手腕更是火辣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钳住。膝盖传来钝痛,黏腻的触感——是温热的血,正透过薄薄的粗布衣料渗出。
“……痛……好痛……”
她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粘了铅块。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陌生的、绝望的记忆碎片像是被强行用烙铁印入脑海:
冰冷的金砖地面摩擦着娇嫩的肌肤,拖行的剧痛让她喉咙嘶哑。
高高绣鞋上的珍珠晃得人眼晕,一个慵懒又饱含恶意的声音从头顶砸下,带着一丝不耐烦:“哪来的蠢物?挡本宫的去路,差点污了这身刚贡上的云锦?真晦气!”
“贤妃娘娘明鉴!婢妾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命!饶命啊!”——原主沈贵人那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带着被掐住脖子般的窒息感。
“饶命?”那声音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尾音却淬了毒,“本宫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你这贱婢惊了凤驾,冲撞了本宫的好意头,还求饶?来人!掌嘴!让她长点记性!”
“啪!啪!啪!”清脆狠戾的耳光声,伴随着模糊的呜咽。
“娘娘心善,留你条贱命。”另一个尖利谄媚的女声(可能是贤妃的心腹宫女)响起,语气刻薄,“还不把这碍眼的东西扔进‘思过院’?省得坏了娘娘的兴致!记着,是娘娘恩典,赏你口饭吃!”
身体被粗暴地拖拽、抛甩,后脑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绝望的黑暗吞噬一切前的最后感知。
贤妃!姜玉华!
这个名字如同烙铁,带着原主沈贵人生前最后的、刻骨铭心的恐惧与滔天屈辱,狠狠烙进林小羽的灵魂深处!那股被无端构陷、被当众凌辱、被视如蝼蚁般踩踏的暴怒与不公感,瞬间点燃了她自身对这不讲理的穿书命运的滔天怒焰!
凭什么?!她林小羽的人生才刚刚光芒万丈!凭什么要替这个懦弱无能、被人随意碾死的“沈贵人”承担这地狱开局?!就因为挡了路?!
“……咳……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猛地侧头呛咳起来,混合着污泥的冰冷浊物被她吐出。这剧烈的动作扯动了全身伤口,尤其是侧腰被拖拽时撞到尖锐石棱的地方,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昏厥。
痛!太痛了!痛到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这痛楚,连同原主记忆中的耳光声、贤妃那刻薄的轻笑声,交织成一道狰狞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小羽的意志上!
“不能死!林小羽!清醒!给老娘清醒!”?? 她心中在咆哮,用尽前世在无数镜头和压力下锻炼出的意志力,死死抵抗着黑暗的再次侵袭。指甲狠狠掐进沾满污泥的掌心,试图用那点尖锐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这濒死的混沌中,她的手无意识地触碰到了腰间那个硬邦邦、边缘有些硌人的小东西——一个小小的、粗布缝制的荷包。原主沈贵人在被拖走前绝望地抓住的……唯一属于她的“宝贝”?
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扯开荷包。里面除了几枚干瘪的铜钱,还有两样东西:一块劣质得发灰的铅粉块,以及一个小小的、用劣质油纸紧紧裹着的东西。她颤抖着手指解开油纸——
一小盒粗糙的红色膏体!颜色偏暗,质地有些干,但确实是……胭脂?!
轰!
希望的火星在无边的绝望深渊中猛地炸开!
美妆!化妆!这是融入她血液的本能!是她林小羽掌控自我、颠覆外在、创造价值的终极武器!哪怕是在这地狱,手里只有最下等的垃圾原料!
只要有这点颜色,她就能画出一线生机!
“吱呀——嘎嘎嘎——”
沉重的、朽烂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那噪音如同厉鬼的嚎哭。
昏黄黯淡的天光勾勒出门口两个扭曲的影子——一个穿着深蓝宫装、瘦得像根晒干竹竿的老太监,他那张蜡黄干瘪的脸上,三角眼浑浊无光,看过来时像打量一块腐烂的垃圾,冰冷嫌恶毫不掩饰。另一个是个虎背熊腰的粗壮嬷嬷,双臂环抱,一脸横肉上嵌着一双凶狠的眼睛,如同随时择人而噬的鬣狗。
公鸭嗓子带着厌烦和不耐响彻冷宫:“啧,命倒挺硬?还没咽气呢?沈贵人,你的造化来了!”太监的声音尖锐刺耳,“贤妃娘娘心慈,格外开恩!念你出身寒微不懂规矩,允你现在去正殿,给娘娘磕个头,诚心诚意的谢恩,娘娘或许还能赏你个痛快!”
谢恩?!为这无妄之灾谢恩?!为她沈贵人即将被“赏”的死亡谢恩?!
一股强烈的生理厌恶让林小羽胃部剧烈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这不是羞辱,这是极致的侮辱?!贤妃姜玉华!她要亲眼看着猎物在屈辱和恐惧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踩着她的尊严走向死亡!
老太监身后那虎视眈眈的嬷嬷向前重重踏了一步,地面的灰尘都震起几分,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被这两个人拖出去,就是立刻走向地狱的尽头!
剧痛、屈辱、极度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血管里奔涌!指甲深深掐入那盒劣质的胭脂膏边缘。
不能!绝不能!赌上她林小羽的一切!
强压下喉咙涌动的腥甜和心中翻腾的滔天恨海,她强迫自己支撑起上半身。这个微小的动作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剧烈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她缓缓抬起眼,那双因剧痛而布满生理性水光的眸子,努力地、艰难地向老太监投射出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怜和无助,声音沙哑破碎,如同下一秒就要熄灭的烛火:
“公…公公……求……求您……”她的声音破碎断续,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力气,带着濒死之人的微弱气息,“婢妾……脏……臭……这副样子……怕……怕污了瑶华宫的……仙气……污了……娘娘的……贵眼……”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滚动,仿佛极其害怕接下来的请求会触怒对方,却又带着赴死之人最后、卑微可怜的祈求:“求……公公……能否……开恩……赏……赏一点……清水?让婢妾……稍稍……洗去……脸上的……血污……”她气息微弱地停顿,仿佛用尽生命挤出最后一句,“婢妾……就想……干干净净地……去给娘娘……谢恩……走得……体面些……”
最后一个“体面些”几乎轻不可闻,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认命般的卑微祈求。同时,她用尽力气,极其微弱的抬了抬被污泥和血污包裹的手,似乎想要整理一下额前凌乱沾血的发丝——这个动作牵扯了手腕的伤口,让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整个人都剧烈地缩了一下,更添几分凄惨可怜。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
老太监蜡黄的三角眼眯缝着,死死盯住那张糊满泥污血渍、惨白泛青、却意外没有被彻底压垮灵魂的脸。尤其在那双含泪带怯、却又强装顺从的眼底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不甘和执拗的火星??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荒谬和隐隐的不舒服。
“……哼。”粗壮嬷嬷重重地喷出一股鼻息,满脸嫌恶,“死到临头还穷讲究!脏贱胚子!”
但她还是极其不耐地转身,从门外不知哪个肮脏角落踹进来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盆,“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林小羽面前,浑浊刺骨的脏水混合着污物溅了她一脸一身。
成了!赌赢了这一瞬的“嫌弃”!
林小羽“感激涕零”地垂下头,掩饰住眼底汹涌澎湃、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冰冷决绝。
冰冷腥臭的污水泼在脸上,刺激着伤口,剧痛钻心!她毫无知觉!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在手中的动作上!
她状似清洗脸上血污,动作粗鲁又快速,借着破烂袖子的掩护,用尽全力刮掉最表层那令人作呕的泥垢。与此同时,右手隐蔽而疾速地探入怀中!
没有时间了!
冰冷刺骨的水混着污泥流淌。林小羽那只沾满污水的右手,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如闪电!指尖狠狠挖下一小块粗糙干涩的劣质铅粉,指腹在湿漉漉的脸上用力搓碾开!同时,指间隐秘地勾下更大一块颜色暗沉的劣质胭脂膏!
冰冷的水是唯一的溶剂!掌心是唯一的调色板!指尖是唯一的工具!
愤怒和求生欲就是最强的催化剂!
她完全沉浸在本能的驱使中,无视伤口剧痛,无视身后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指腹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在脸颊、眼下、额头用力揉搓、按压、覆盖!她不是在化妆!她是在用这粗糙的颜色,涂抹掉“沈贵人”绝望懦弱的印记!她是在向这该死的命运,投掷出林小羽的第一块反击的砖石!
“磨蹭什么?!找死吗!”粗壮嬷嬷的呵斥如同鞭子抽来,带着不耐烦的暴怒。
就在嬷嬷那蒲扇般的大手即将像抓小鸡一样拎起她的刹那!
林小羽猛地抬起了头!
冰冷浑浊的污水还顺着她湿透的鬓发滴滴答答落下。额角红肿的青紫和嘴角撕裂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掌痕乌黑。
但是!
那张刚才还糊满泥血、惨白如鬼的脸上,所有最刺目、最令人生厌的污垢被物理性地粗暴刮掉了大半!
廉价铅粉被水和她的体温融化,带着一股劣质的粉感,强行将她脸上那灰败绝望的死气压了下去,覆盖上一层近乎病态的、却意外显得“干净”些的白。暗红的劣质胭脂被她用指腹在眼周和颧骨极其克制、却异常执着地晕开!粗糙、颗粒感明显,颜色甚至暗沉得诡异……但这强行抹上去的、带着暴力涂抹感的“血色”,如同在惨淡绝望的底色上点燃了两簇微小却桀骜不屈的火焰?!
尤其那双眼睛!
刚才眼底刻意营造的卑微和恐惧,在抬头的瞬间被彻底燃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漆黑!里面翻滚着足以冻裂灵魂的冰冷恨意,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狂怒?!但这一切,又被表层一层强行凝结的、带着屈辱泪痕的“虚弱平静”死死压住,形成一种极度危险、如同即将爆炸般的、破碎与反抗共存的致命张力!疲惫、剧痛、脆弱清晰可见,可那双眼睛的最深处,却像淬了寒冰又裹着熔岩的利刃,首首地刺向门口的人!
“……”
老太监蜡黄的脸色罕见地僵住,浑浊的眼珠瞬间收缩!捏着拂尘的手指猛地一紧!这……这还是那个被拖走时只会哭爹喊娘、吓得屎尿横流的沈贵人?!这眼神……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厉鬼!带着要毁天灭地的恨意!
凶悍的嬷嬷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那阴冷如同厉鬼、带着彻骨恨意的目光,让她这种手上沾过血的恶奴都下意识地头皮一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走…”林小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低沉却清晰地敲击在冷宫死寂的空气中,“……不是要去……给贤妃娘娘……谢恩吗?”
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支撑自己站起来。膝盖伤处剧痛,身体摇晃如风中残柳,却又死死咬着牙,固执地抬着头颅,不肯弯折半分。
老太监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着不明情绪的冷哼:“哼……跟上!别让娘娘等急了!”
他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脚步却比来时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粗壮嬷嬷眼神凶戾地闪了闪,最终还是不敢再上手拖拽,只狠狠地推搡了她一把:“还不快走!贱婢!”
林小羽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却硬是死死咬着牙稳住了。每一步踩在冰冷的金砖上,从膝盖、侧腰、手腕传来的剧痛都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寒风如同无数钢针,扎透她单薄浸湿的衣衫。
但她的脊背,却执拗地挺首着。
脚下冰冷坚硬的金砖,通往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华丽宫殿——瑶华宫。离得越近,殿内传来的笑语声、丝竹声、珠翠碰撞声就越发清晰,交织成一片无忧无虑的繁华景象。其中一道带着慵懒与娇纵的女声尤为突出,如同最刺耳的噪音,穿透厚重的门板,钻进林小羽的耳膜。
“……还是太后娘娘疼臣妾,这翡翠簪子,真衬得臣妾人都鲜亮了呢……不像有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脏了眼……”
贤妃!姜玉华!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在心脏上的诅咒!每听到一次,脑海中就回放一次原主被当众掌掴、像垃圾一样拖走时的恐惧和哭嚎!恨意在血液里沸腾,几乎要冲垮理智!袖中的碎瓷片边缘,被她用尽力气攥紧,刺破掌心,尖锐的疼痛与冰凉的触感,是她对抗这滔天恨意、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锚点。
她的“残妆”粗糙而狼狈,她的身体破败不堪,她的怒火足以焚毁一切。她能靠这点染血的劣质胭脂,在这吃人的宫殿里,撕开一条生路吗?
门内等着她的,是贤妃精心准备的最终折辱,还是……那看似不可能的反击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