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夔州本不该是雷雨的天气,可天上的乌云越来越沉,像是下一秒就要压到头顶一般。
天生异象,蓝曦臣在屋里坐卧不宁。今日三人一起用过早饭后,薛沁坦言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替薛洋了却因果,让他先回姑苏,他拒绝了。
这次出行,与从前夜猎所见所闻皆不同,薛沁行事常常与蓝氏家规相悖,可效果却出奇的好,蓝曦臣自觉受益匪浅,要求陪同薛沁一起回姑苏。薛沁见蓝曦臣坚持,没有反对,转头进了薛洋的房间说要替他疗伤。半日过去了,隔壁房间一点动静没有,天上的雷云却越积越多,蓝曦臣在房内默念清心咒。
突然一道电光照亮了整个客栈,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半晌之后,听到隔壁房门开了,蓝曦臣起身出去,看到薛沁用白纱蒙着眼睛,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薛姑娘,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薛沁看向蓝曦臣,这高高瘦瘦的身影是泽芜君没错了。
“无妨,只是有些畏光罢了,过些时日就好了。”
薛沁嘴上这么说着,心中腹诽:这狗天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竟然真的劈我,如今肉体凡胎差点被闪瞎了。
天上雷云隆隆作响,大有再劈一道的样子,薛沁从心,在心里吐槽都不敢了。
正好是午膳时刻,薛洋也从房里出来,换了一身新衣的小孩有了几分可爱模样,只是笑容邪气得很。薛沁转头看见薛洋站在那不动,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要有礼貌,叫人。”
薛洋不理解,为什么姐姐方才和泽芜君说话的时候柔声细语的,和他说话就这么暴躁呢?为了避免姐姐再度举起的手砸在他头上,薛洋不情不愿的拱手唤了一声泽芜君。
蓝曦臣笑着应了一声,看到薛洋的左手心中己是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带着姐弟俩下楼吃饭。昨日蓝曦臣看得清清楚楚,薛洋的左手缺了一截小指,可刚刚薛洋行礼时,左手完好无损。
自薛沁找上姑苏蓝氏之后,蓝曦臣震惊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之前镇压阴铁和净化怨气的阵法还可以归结为抱山散人避世多年,己于阵道一途登堂入室,可是今天薛沁续断骨、生血肉,甚至引来天地异象,让蓝曦臣开始忌惮害怕。薛沁修为颇高,又身怀异术,身后虽有抱山散人作为后盾,可从未听说过抱山散人下山为徒弟出头。万一薛沁身上的秘密暴露,玄门百家盯上薛沁,蓝氏保不住她,又或者有一日薛沁站在了玄门对立面,他要怎么做呢?
一顿饭,蓝曦臣心中千回百折,姐弟俩这边己经商量好下午的行程。薛洋等不及,用过午膳后匆匆拉着薛沁上街买糖,蓝曦臣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薛洋兴致很高,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握着钱袋,冲进了昨日的点心铺子。老板见又是薛洋这个小霸王,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老板你抖什么,今儿小爷我是来花银子的。”说罢将钱袋拍在了桌上,“把你这的糖和甜的点心都给我包上。”
买了糖,薛洋到一旁茶铺寻姐姐,乖乖的坐在了姐姐身边。
弟弟听话,薛沁很是开心,摸着薛洋的头说:“洋洋可还记得答应过姐姐什么?”
“记得!”不就是道歉嘛,小事一桩,只要姐姐给他买糖吃,他什么都能做。
连着两日,薛沁带着薛洋走遍了夔州,但凡是薛洋闹过事的小摊商铺,薛沁都赔了银子,薛洋也在一旁规规矩矩的道歉了。有银子拿,大家都没有得理不饶人,客客气气的收了钱,没看见人家身后跟着姑苏蓝氏的人吗?
夔州的事解决了,是时候起程回姑苏了。薛沁眼睛依旧畏光不能御剑,又带着一个小孩,只能雇辆马车慢悠悠的向姑苏出发。原本御剑一日就能足够的路程,马车却要七日,再加上薛洋未结丹得吃饭,路过城池就得休息一晚,一路走走停停就更慢了。薛沁有心让蓝曦臣先行御剑回去,次次都被蓝曦臣挡了回来。
“薛姑娘的安危重要。”
“薛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
薛沁:......
薛沁倒也不是不想和蓝曦臣同行,实在是泽芜君搭配蒙眼仙子还带个孩子的配置太过吸睛,走哪都被人围观。薛沁很想让蓝曦臣把那一身蓝氏标准白衣和抹额换下来,可是对上蓝曦臣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她说不出口。罢了,反正她蒙着眼睛也没人认识她,围观就围观吧。
可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巧,恰好有一个人认得泽芜君,又恰好在云梦的茶楼里记下了薛沁和她佩剑,又恰好遇见了泽芜君和薛沁带着薛洋出入客栈。于是,姑苏蓝氏双璧之一的泽芜君和藏色散人的徒弟带着一个小孩西处游历的消息传了出去。
一行人到了云梦云萍城,薛洋照例要去街上买糖,薛沁也想给魏无羡带些云梦的吃食,姐弟二人一拍即合背着蓝曦臣出了客栈。
虽是傍晚,街上还是热闹的很,没有蓝曦臣跟着,薛沁就像没有老师盯着的学生,放松不少,跟着薛洋这里悄悄那里看看。
正逛着,就看见前方人头攒动,像是有什么有趣的事,薛洋好奇挤了进去,薛沁怕他出事也跟着挤进了人堆。
挤到了人群最前头,薛沁就看见一女子衣衫不整伏在大街中央,不敢起身。周围的人又是惊奇又是兴奋,眼放精光,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还有其他女子磕着瓜子,对着别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薛沁就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女子叫孟诗,读过书有些才情,入了这烟花之地却还是不甘心,年轻时有人捧着她那些清高劲儿,如今上了年纪容色不再,那些清高的做派惹的嫖客不高兴,被客人扒下衣服扔到大街上。
薛沁终究还是看不过去,示意薛洋站在原处不要动,从乾坤袋里取了件外衫给孟诗披上,扶起她走进妓坊大堂,顺便给刚刚说话的几个女子贴上了噤声符。刚进大堂,就有一女子从薛沁手里接过了孟诗,一十几岁的少年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向孟诗,嘴里唤着娘。
妓坊主人从薛沁进来时就迎了上来,谄媚的笑着说:“不知仙子来我这思诗轩,有何指教?”
薛沁指着孟诗三人开口:“他们我买了,开个价吧。”
妓坊主人一听是要赎身,倒是犯了愁,两个年纪大的妓子罢了,卖了也不打紧,可是孟诗是有仙人交代过的,不能放走,这......
薛沁被楼里的香熏得头疼,不想多呆,见妓坊主人犹豫不定,干脆拔出花影剑架在妓坊主人脖子上,冷冷开口:“开价!”
被剑架着,妓坊主人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让人去拿孟诗他们的身契,迅速结清银钱,送走了薛沁。
出了思诗轩,薛沁将身契还给了孟诗他们,带着薛洋回了客栈。
世道如此,总煎人寿,能帮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