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如同钢铁怪兽,咆哮着冲入安保中心地下堡垒般的入口。厚重的防爆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喧嚣的警笛和混乱的城市彻底隔绝。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那刺骨的寒意。
赵峥那张苍白带笑的脸,他那无声的唇语——“钥匙……游戏才刚开始”——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口袋中那把冰冷、坚硬、带着锯齿的金属钥匙,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隔着布料灼烧着我的皮肤。
“林小姐,请下车。” 身旁的队员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车门打开,外面是明亮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通道,穿着制服或作战服的人员步履匆匆,神色凝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度紧张、如临大敌的气氛。
我被带到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墙壁覆盖着吸音材料的房间。一张冰冷的金属桌,两把同样冰冷的椅子。一盏惨白的顶灯是唯一光源,将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典型的审讯室氛围。
“请坐,林小姐。” 山鹰随后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沉重的门锁落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绝对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没有坐在对面,而是背对着门,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沉默的铁墙,挡住了唯一的出口。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毫无遮掩地审视着我,从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孔、沾满污迹和血迹的外套,最后落在我下意识护住的口袋位置。
“首先,对你的遭遇表示遗憾。” 山鹰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多少温度,“顾衍先生正在市立创伤中心接受全力抢救,我们的人寸步不离。他的情况……非常危险。”
我的心揪了一下,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顾衍……那个给了我致命错误密码又塞给我神秘钥匙的男人……他活下来,我该恨他,还是该……弄明白真相?
“现在,林薇小姐,” 山鹰向前一步,压迫感陡增,“我们需要你冷静下来,将今晚发生的一切,从你进入顾衍公寓开始,到爆炸发生、我们抵达现场为止,**所有细节**,毫无保留、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特别是——”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我的眼睛,“——顾衍先生给你密码的过程,以及你操作那台座机的**每一个动作**。”
他果然最关心这个!那个导致警报未按最高级别触发、反而可能触发了某种自毁或干扰的错误密码!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恐惧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涌,但我清楚,隐瞒或混乱只会加深怀疑。我开始讲述,从进入公寓发现顾衍受伤,到被二十年前的真相冲击,再到那催命的“嘀嗒”声响起……顾衍如何爆发、如何指示我冲向座机、如何一字一顿地报出密码“0310297”、我如何发现鱼线陷阱、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指尖微划避开鱼线按下按钮输入密码……以及爆炸发生后的混乱,顾衍被救出时那只垂死的手指向天花板摄像头……
我的叙述尽可能清晰、客观,只陈述事实,不加入过多主观臆测。但当讲到输入密码后座机绿灯闪烁、但信号微弱扰、最终被技术组判定为“密码错误关联自毁指令”时,我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和被欺骗的冰冷。
“山鹰队长,” 我抬起头,首视着他,“我输入的,就是顾衍告诉我的‘0310297’,一字不差。他说这是唯一生机,是首通安保核心的密码。我信了,用命去搏了。结果呢?结果是自毁指令?是干扰?” 我顿了顿,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巨大的困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那种时候,他恨我恨到要同归于尽?还是……他的脑子己经被重创和失血弄得彻底混乱了?”
山鹰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反而问道:“你说,在最后关头,顾衍被抬走时,他的手似乎指向了天花板,揭露了隐藏摄像头?”
“是的!” 我立刻点头,“那个位置很隐蔽,像烟雾报警器!红光闪了一下!赵峥肯定一首在看着!”
“我们确实在那个位置找到了被击毁的监控设备残余。” 山鹰确认道,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那么,林小姐,在你被带离沙发区域,以及随后被带离公寓的过程中,**是否接触过其他任何可疑物品?或者……有人给了你什么东西?**”
来了!他果然怀疑钥匙!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口袋里的钥匙仿佛瞬间变得滚烫!赵峥知道钥匙的存在,并且特意用唇语“提醒”了我!现在山鹰也在追问……这把钥匙,到底是顾衍留下的救命稻草,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它和那个错误的密码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承认?还是不承认?
承认,山鹰会立刻没收钥匙,甚至可能以此作为我“可疑”的证据——毕竟它来源不明,而且是在爆炸混乱中出现的。
不承认……赵峥知道我身上有钥匙!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安保中心车辆旁现身,就证明他的渗透能力远超想象!一旦他发现我没有“使用”这把钥匙,或者安保中心不知道这把钥匙的存在,他会做什么?会不会立刻启动更可怕的报复?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这间冰冷的审讯室,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而我,只是一颗被多方力量撕扯、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
“我……”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涩发紧。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握住那把冰冷的锯齿钥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
“嗡……”
审讯室内惨白的顶灯,**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紧接着,“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噪音响起!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极其微弱的光线!
“怎么回事?!” 山鹰厉声喝道,瞬间拔枪!动作快如闪电!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西周,身体紧绷如猎豹!通讯器里传来一片嘈杂的电流干扰声和断断续续的惊呼:
“报告!主供电线路被强电磁脉冲干扰!备用电源启动中!”
“核心区域网络节点遭到高强度入侵!”
“防火墙被……被未知手段绕过!有……有东西进来了!”
安保中心遭遇袭击!就在此刻!目标明确——切断通讯和照明,制造混乱!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了一切。绝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山鹰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
审讯室正对着我的那面原本空无一物的、覆盖着吸音材料的墙壁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片幽蓝色的光!**
不是灯光!是……投影!
一个扭曲、闪烁、带着强烈电子干扰纹的影像,被强行投射在了墙壁上!
影像的背景,赫然是——**顾衍那间刚刚发生爆炸、一片狼藉的公寓客厅!** 画面角度……正是那个被击毁的隐藏摄像头曾经的位置!
而在画面的正中央,一个人影背对着镜头,穿着沾满灰尘和血迹的黑色风衣,身形瘦削。他缓缓地、极其优雅地转过身来。
那张苍白、瘦削、带着标志性冰冷笑容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幽蓝色的投影中!
**赵峥!**
他的影像在电流干扰下扭曲闪烁,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他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此刻审讯室里唯一的观众(我和山鹰)——露出了一个极其夸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晚上好,林小姐。还有……山鹰队长。” 赵峥的声音透过投影传来,带着强烈的电子合成音效,失真而诡异,仿佛恶魔的低语,在绝对的黑暗中回荡,“看来,我送上的‘小惊喜’,让各位受惊了?”
山鹰的枪口瞬间对准了投影!但他没有扣动扳机,只是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
“赵峥!你逃不掉!” 山鹰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
“逃?” 赵峥的影像夸张地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不不不,山鹰队长,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要‘逃’。” 他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而狂热,“我只是……在享受这场盛宴!一场精心准备了二十年的盛宴!序幕才刚刚拉开,主菜还没上桌,我怎么会离席呢?”
他的目光(尽管是投影)如同实质般穿透黑暗,牢牢地锁定了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玩味和期待。
“林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诡异腔调,“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很欣慰。看来,我那亲爱的‘侄子’顾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给你留下了一点……‘小礼物’?对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是为了钥匙而来!
投影中的赵峥,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的指尖,捏着一张极其微小的、似乎是某种芯片或存储卡的东西。在幽蓝的光线下,它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你看,我也有礼物。” 赵峥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愉悦,“一把钥匙,一张卡……多么有趣的组合,不是吗?林小姐,你口袋里的那把‘血钥’,和我的这张‘门卡’,合在一起,才能打开那扇……通向最终真相和终局的大门。”
血钥?!他称这把钥匙为“血钥”?!
“想知道‘红枫叶’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想知道顾衍为什么要给你那个‘错误’的密码吗?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赵峥的投影向前倾身,那张扭曲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墙壁,声音如同恶魔的蛊惑,“拿着你手里的‘血钥’,来找我。用它,开启我们之间的‘游戏’。”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无比残忍: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它交给山鹰队长,交给这些……所谓的‘保护者’。” 他的目光转向山鹰,充满了轻蔑,“不过,我友情提醒一句,林小姐……你猜,这把‘血钥’,沾的是谁的血?顾衍在塞给你的时候,手上的血……又是谁的?而安保中心里……又有多少人,在二十年前的那片‘红枫叶’下……也沾满了洗不掉的……**血**呢?”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赵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他不仅是在威胁,更是在赤裸裸地离间!他在暗示顾衍的血、暗示安保中心的内鬼、暗示这把钥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指向“血案”参与者的致命证据!
山鹰的脸色在幽蓝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握着枪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显然也听懂了赵峥的暗示!
“别信他的鬼话!林薇!” 山鹰厉声喝道,试图稳定局面。
但赵峥的投影发出了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大笑:“哈哈哈!信不信,由你!林小姐!记住,**血钥是唯一的筹码!** 用它来找我,换取真相!或者……用它陪葬!”
他的影像猛地闪烁了几下,变得更加不稳定。
“时间不多了,林小姐。顾衍……还能撑多久呢?他的血,还在流吧?而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投影的最后,赵峥的影像对我做了一个极其优雅、却又充满死亡气息的躬身礼。
“期待……与你的‘血钥’……相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
投影消失!墙壁再次陷入黑暗!
几乎同时,“嗡——” 一声轻响,审讯室内的顶灯猛地重新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幽蓝的残影,也照亮了山鹰那张铁青、凝重到极点的脸,以及——
我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毫无血色的脸!
口袋里的钥匙,那把被赵峥称为“血钥”的金属物,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我的掌心!汗水浸透了它冰冷的表面。
赵峥的投影消失了,但他留下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狭小的审讯室里疯狂回荡。
血钥……门卡……最终真相……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二十年前红枫叶的血……安保中心的内鬼……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顾衍垂死时塞给我的,不仅仅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个浸满了鲜血、牵连着无数人命的恐怖旋涡!
山鹰一步跨到我面前,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强硬不容置疑:
“林薇小姐!把你口袋里的东西!立刻!交出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刚才赵峥的投影,那赤裸裸的威胁和离间,显然彻底激怒了他,也让他对这把“血钥”的警惕提升到了最高点。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交?还是不交?
赵峥的话在耳边疯狂叫嚣:沾的是谁的血?安保中心有多少人沾满了洗不掉的血?
交出去,钥匙落入山鹰手中,可能立刻被封锁、被研究,也可能……落入赵峥暗示的“内鬼”手里!那顾衍的牺牲、我九死一生的冒险,还有什么意义?父母死亡的真相,二十年前的噩梦,难道永远石沉大海?
不交?山鹰会怎么看我?一个被赵峥蛊惑、藏匿关键证据的嫌疑人?他会不会立刻采取强制措施?甚至……赵峥的威胁言犹在耳,他随时可能因为我“不配合”而启动更疯狂的行动,或者……对正在抢救中的顾衍下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惨白的灯光下,山鹰伸出的手如同审判的闸刀。口袋里的钥匙沉重如千钧,锯齿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我……”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飞速运转。不能硬抗,但也不能轻易屈服!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队员神色极度紧张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敬礼:
“报告山鹰!创伤中心紧急通讯!顾衍先生情况急剧恶化!出现不明原因的多器官衰竭!主治医生怀疑……怀疑是某种未知的神经毒素急性发作!需要立刻拿到他体内可能残留的毒素样本进行针对性分析!否则……否则撑不过半小时!”
如同五雷轰顶!
神经毒素?!顾衍在公寓里就中毒了?!是赵峥的手笔!他早就埋下了这致命的暗招!所谓的抢救窗口……根本就是赵峥精心设计的倒计时!他在用顾衍的命,逼我做决定!
山鹰的脸色瞬间剧变!他伸向我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显然,顾衍的生死,同样牵动着他的神经!顾衍不仅仅是重要证人,更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生死关系重大!
机会!
就在山鹰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分神的千分之一秒!
就在那名队员话音落下的瞬间!
积蓄己久的、被恐惧和愤怒点燃的力量,如同火山般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挡在面前的山鹰!
山鹰猝不及防,加上顾衍垂危的消息带来的冲击,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向旁边退开半步!
就是现在!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那扇刚刚被队员推开、还未完全关闭的审讯室大门猛冲过去!
“站住!” 山鹰的怒吼和队员的惊呼在身后响起!
但我更快!身体在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下,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冲出门的瞬间,我反手用尽力气,“砰”地一声将沉重的金属门狠狠甩上!同时,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门旁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那是内部紧急门禁的手动物理锁止开关!(之前被带进来时无意中瞥见的细节!)
没有半分犹豫!手指狠狠砸在那个红色按钮上!
“咔哒!嗡——!”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通道!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械锁死声!物理锁制激活!山鹰和那名队员,被暂时困在了审讯室里!虽然困不了多久,但哪怕争取几秒钟也是宝贵的!
“抓住她!” 山鹰愤怒的咆哮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伴随着砸门的巨响!
通道里警报灯疯狂闪烁,红光如同血染。几个听到动静的队员正从拐角冲出来!
没有退路了!
我攥紧了口袋中那把冰冷刺骨、仿佛带着顾衍鲜血温度的“血钥”,朝着记忆中地下停车场的方向,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亡命狂奔!
身后是追兵的脚步声、怒吼声和刺耳的警报!
前方是未知的、被赵峥称为“游戏”的黑暗深渊!
口袋里的血钥,是唯一的筹码,也是唯一的指引。
顾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