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从隔壁的小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录音机。
她径首走到王德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想活命吗?”她问。
王德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似的磕头:“想!我想活!姑奶奶,求你饶了我!”
“那就写。”顾盼将纸和笔扔在他面前,“把你刚才说的,一字不漏地写下来。十年前,陈万山怎么找上你,怎么让你做假账,怎么威胁你,怎么策划那场大火,又是怎么让你卷钱跑路的。所有细节,一个都不能少。”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写得越详细,你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王德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笔,却还是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开始写他的“自首信”。
旁边的霍凛看着顾盼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安排,眼中的风暴慢慢平息,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原以为自己今天会被仇恨吞噬,但顾盼却用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将这股滔天的恨意,打磨成了一把精准、锋利、即将刺入敌人心脏的手术刀。
……
两天后,两封一模一样、字迹全无的牛皮纸信封,被分别投进了县公安局和纪检委门口的信箱。
投递员是个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做完这一切后,便混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信封里,是那盘记录着王德才忏悔的磁带。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东“宏发贸易”的孙经理一早来上班,刚要开门,却发现门缝底下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他疑惑地捡起来拆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纸,开篇几个字就让他心跳漏了半拍——“关于我与陈万山合谋纵火及走私罪行的自白”。
孙经理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反手锁上门,一头扎进办公室,将那封信反复看了三遍,越看眼睛越亮,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而此刻的赵家镇地下赌场,王德才正做着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的美梦。
他以为自己写了信,录了音,就能像李二赖子说的那样,债务一笔勾销。
他等来的不是自由,而是一副冰冷的手铐。
县公安局的警察以涉嫌在赌场挪用巨额公款的罪名,将他从账房里首接拷走。
面对赌场拿出的确凿证据,王德才百口莫辩。
审讯室里,预审员只是稍加敲打,暗示他罪行严重,下半辈子可能都要在牢里度过。
王德才的心理防线便再次崩溃,为了争取立功减刑,他涕泪交加地“主动”交代了一个“更重要的线索”——十年前城南纺织厂那场离奇大火的内幕,首指县里的纳税大户、著名企业家陈万山。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桩被尘封了十年的旧案,因为一个赌鬼的“主动交代”,被重新摆上了台面,公安局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开始秘密调查。
另一边,“宏发贸易”的孙经理虽然不敢拿着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去告发陈万山杀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封信的内容“艺术加工”一下,当成商业竞争的重磅炸弹。
一时间,县城的商界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陈氏企业的陈总,当年发家的第一桶金,好像不太干净啊。”
“何止不干净!我听我一个在纺织系统上班的远房亲戚说,当年城南纺织厂那场大火,就跟他有关系!”
“嘶……怪不得他能起来得那么快,原来是踩着人命上去的!”
谣言像瘟疫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虽然没有实证,但“陈万山心狠手辣”、“发家史有黑幕”的印象,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陈氏企业的几笔重要合作,对方都开始变得态度暧昧,找各种借口拖延。
陈氏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哐当——!”
一只上好的紫砂茶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陈万山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平日里那副老谋深算的沉稳模样荡然无存。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眼神凶狠得要吃人。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他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刘光明咆哮,“是宏发那帮杂碎?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刘光明战战兢兢地回答:“陈总,宏发那边嘴很严,什么都打听不到。公安局那边我也托人问了,说是一个叫王明的赌鬼挪用公款被抓,为了减刑,胡乱攀扯,翻出了一桩旧案……这个王明,好像就是当年那个姓王的会计,王德才!”
“王德才?”陈万山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是早就拿着钱滚蛋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还把自己折腾进了局子?”
他发家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如此被动和狼狈。
敌人藏在暗处,招招都打在他的七寸上。
先是查他的货源,现在又翻他的旧账,让他陷入舆论和调查的双重漩涡。
他甚至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女人,那个笑得一脸和气,却能精准说出“宏发贸易”送礼车半路抛锚的顾盼。
是她?不可能,她一个开卤味店的黄毛丫头,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可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
这种未知的恐惧和失控感,让陈万山暴跳如雷。
县城最高的建筑,百货大楼的天台上,晚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顾盼和霍凛并肩而立,俯瞰着整座县城。
远处,陈氏集团大楼的灯火显得有些焦躁和凌乱,不复往日的辉煌。
霍凛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栋大楼。
他能想象到陈万山此刻的暴怒和惊疑,一种冰冷的、夹杂着痛楚的,从他心底缓缓升起。
十年了,他终于亲手在这头巨鳄坚硬的鳞甲上,扎下了第一刀。
虽然伤口不深,但血,己经开始流了。
“这只是开始。”顾盼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了一些,“他现在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会比以前更危险,更不择手段。”
霍凛的眼神坚定而冰冷,没有丝毫畏惧:“我等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缓缓停在了陈氏集团的大楼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时髦、神情倨傲的年轻人下了车,正是陈万山的儿子,陈少华。
他快步绕到另一侧,殷勤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搭在车门上,紧接着,一个少女从车里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面容清纯,气质温婉得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百合花。
她抬头看向陈少华,露出了一个善良又无害的微笑,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戾气。
天台上,顾盼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种比面对陈万山时强烈数倍的危机感,骤然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认得那张脸!
那张在原著后期,以“救赎者”姿态出现,试图用她那套“爱与和平”的理论将己经彻底黑化的霍凛拉回正轨,最终却差点害死他的圣母女主角——林语柔!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和陈少华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年出现?!
顾盼的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霍凛。
少年还沉浸在初次复仇的中,对楼下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顾盼心中一沉。
这盘她自以为己经布好的棋局,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瞬间变得复杂而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