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要见你。”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穿透锈蚀的铁皮,刺入陈默的骨髓。不是询问,是命令!是宣判!
周世昌!他果然找到了这里!
老钟头…怎么样了?!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检修口外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进来,将他困在这狭小黑暗的囚笼里。
出去?自投罗网,生死难料!
不出去?对方显然己经锁定位置,破门而入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连搏命的机会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但这一次,陈默眼中燃烧的不是恐惧的火焰,而是被逼入绝境后孤狼般的凶戾!前世坠楼前的无力感再次刺激着他的神经——重活一世,难道还要任人宰割?!
“我出去可以。”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沙哑,“但我要知道,钟伯…老钟头,他怎么样了?”这是他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牵挂。
外面沉默了几秒。那个冰冷的男声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波澜:
“那个老公安?很硬气。钱,送到了医院。”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抽!钱送到了?!母亲有救了!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部分恐惧!
“他…人呢?”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人在我们手上。”冰冷的声音给出了答案,如同最后的判决,“想他活命,就乖乖出来。周先生,耐心有限。”
轰!
陈默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周世昌!这个恶魔!竟然用老钟头来威胁他!他死死攥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没有选择了。
老钟头用命替他送钱救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如父般的长辈因自己而死!
“好。我出来。”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他慢慢松开紧握的刀柄,那把锈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朝着检修口那片微弱的光亮,缓缓爬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水塔楼外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没有挂车牌的老式桑塔纳。车前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如同标枪般笔挺的男人。他面容普通,毫无特色,属于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但那双眼睛却异常空洞、冰冷,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刚才说话的显然就是他。他旁边站着一个稍矮些、同样穿着黑衣、眼神凶狠的壮汉,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像在打量一件玩具。
墨镜男没有出现。
“东西交出来。”风衣男伸出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陈默知道他要什么。他默默地掏出身上所有东西: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枚生锈的钥匙、还有…那张被他撕碎又仓促拼凑粘好的拍卖行抵押协议。唯独没有那沓巨款。
风衣男接过那几张零钱和钥匙,随手扔在泥水里,目光落在那份沾着泥污的抵押协议上,扫了一眼,眼神依旧毫无波澜。他旁边的壮汉则上前一步,动作粗暴地搜了陈默的身,确认再无他物。
“上车。”风衣男拉开车门,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没有任何反抗,沉默地钻进了冰冷的后座。桑塔纳发动,引擎发出沉闷的嘶吼,碾过泥泞的路面,驶入雨幕笼罩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车内弥漫着皮革和烟草混合的古怪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陈默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如同扭曲的泪痕。他的心,也沉入了冰冷的深渊。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周世昌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老钟头成了人质,母亲的手术才刚刚开始…他就像一枚被投入恶魔棋盘的棋子,身不由己。
车子没有开往周世昌可能下榻的豪华酒店,也没有开向刀疤刘盘踞的城南,而是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郊结合部一处废弃的工厂仓库区。这里远离市区,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雨中挣扎,投下摇曳的光晕,将巨大的仓库阴影拉扯得如同匍匐的怪兽。
风衣男率先下车,拉开车门。壮汉推搡着陈默下来。冰冷的雨水再次浇遍全身。
仓库巨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深处隐约透出一点昏黄的光亮,像怪兽的眼睛。
“进去。”风衣男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阴森。
陈默被推了进去。
砰!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雨声。
仓库内部空旷无比,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灰尘的味道。高高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几根粗大的水泥柱如同巨人的腿矗立在西周。只有仓库最深处,一盏悬挂着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昏黄白炽灯,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灯光下,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米白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周世昌。
他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一个白瓷茶杯,正轻轻吹拂着杯口的热气。袅袅白雾升腾,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却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阴冷。他身后,影影绰绰站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保镖,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
而在周世昌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身影——老钟头!
他身上的旧警用雨衣被撕破,露出里面的棉袄,脸上带着淤青,嘴角残留着血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显然遭到了殴打!
“钟伯!”陈默目眦欲裂,失声喊道,就要冲过去!
“站住!”周世昌身后一个保镖猛地踏前一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陈默的眉心!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陈默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浑身僵硬,死死盯着地上生死不明的老钟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焚心的怒火和冰冷的绝望在胸腔里疯狂交织!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周世昌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他放下茶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如同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我说过,我们该好好算算账了。你的人,动了我看上的东西,还坏了我的事。这笔账,该怎么算?”
他指了指地上的老钟头:“这个老家伙,骨头挺硬。为了护着你那点小秘密,挨了不少揍,都不肯多说一个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赞赏”,却更显残忍。“不过嘛…骨头再硬,也硬不过子弹。你说,对吗?”
赤裸裸的威胁!用老钟头的命,来逼他就范!
陈默强迫自己压下滔天的怒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在地。他看着周世昌那张虚伪儒雅的脸,前世坠楼时的剧痛和仇恨如同毒蛇噬心。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异常沙哑低沉:
“周先生,你想怎么样?”
他知道,周世昌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盆花或者那点钱,而是他这个人,他展现出的“异常”!
“聪明人。”周世昌满意地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身上,有些东西…很有趣。远超你这个年龄和经历该有的东西。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是天赋?是…奇遇?还是…别的什么?”
他紧紧盯着陈默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波动。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周世昌果然起了疑心!他在试探!试探自己重生的秘密!
“我…我只是运气好…看了点杂书…”陈默艰难地重复着之前的借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和心跳,不流露出丝毫异样。
“运气?杂书?”周世昌轻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他没有深究,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我不管你是运气还是别的什么。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我现在就让人打断这老家伙的西肢,然后把你交给刀疤刘。他会让你知道,欠债不还、还敢耍他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替我做事。证明你的‘价值’。你这条命,还有这老家伙的命,就暂时寄存在我这里。怎么样?”
恶魔的赌局!没有第三条路!
陈默的目光扫过地上生死不明的老钟头,扫过周世昌身后那黑洞洞的枪口,最后落在周世昌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上。前世坠楼前的剧痛、母亲的咳血声、老钟头送钱时的背影…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
仇恨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疯狂燃烧!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周世昌审视的目光,脸上所有的愤怒、恐惧、挣扎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慢慢弯下腰,对着周世昌,做出了一个极其卑微、却又带着某种奇异仪式感的姿态——那是前世,他为了生存,向某个掌控生死的客户低头的动作。
“我选…第二条路。”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周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周世昌看着陈默那瞬间变得死水般的眼神和那标准得不像少年人的臣服姿态,眼中闪过一丝更加浓烈的兴趣和…警惕。这个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很好。”周世昌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威胁从未发生。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识时务者为俊杰。至于做什么…”他放下茶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轻轻推到桌子边缘。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那竟然是一张刚刚开始试发行的、极其稀有的、1990年上海股票认购证!而且是十张连号的认购证!
“认识这个吗?”周世昌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陈默的心脏狂跳!他当然认识!这是90年代初资本市场的第一桶金!是通往财富殿堂的敲门砖!周世昌竟然在这么早的时间点,就拿到了成批的认购证?!
“知道一点。”陈默强迫自己冷静。
“知道就好。”周世昌的笑容加深,“三天后,上海静安证券业务部,会进行第一批股票认购抽签。我需要你,用这十张认购证,去帮我‘抽’点东西出来。”他特意加重了“抽”字,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陈默瞬间明白了!周世昌不仅要他利用“先知”确保中签,更可能…是要他利用规则漏洞或者内幕,进行某种操作!这是投名状!更是将他彻底绑上贼船的枷锁!
“如果…我做不到呢?”陈默低声问。
“做不到?”周世昌的笑容骤然变得冰冷残酷,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老钟头,又看了看陈默,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那你,和这个老家伙,就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听懂了吗?我的…小棋子?”
棋子!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烙印,狠狠烫在陈默的灵魂上!他看着桌上那十张代表着巨大财富和更深罪孽的认购证,又看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因他受难的老钟头。
仓库昏黄的灯光在周世昌的金丝眼镜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雨点敲打着仓库顶棚的铁皮,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呻吟声,突然从老钟头蜷缩的方向传来!
陈默和周世昌的目光瞬间同时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首昏迷的老钟头,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似乎要努力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