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薇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面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父母卧室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吓得她立刻屏住呼吸——父亲打呼噜的声音仍在继续,她这才敢把门缝又推开些。
明天下午两人去领证,乔薇薇今天晚上要把证先偷到手。
乔栋梁的鼾声从卧室里传出,带着军区后勤部副部长特有的威严节奏——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八点准时坐吉普车去部里。
而她妈任咏姗是军区文工团首席,每天清晨都要练功,生物钟比闹钟还准。
所以夜黑风高,正是最佳作案时间。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在父亲挂在衣帽架上的军装外套上。乔薇薇踮着脚,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进内袋——
"啪嗒"。
一个硬皮小本子掉在了地上。
她的心跳瞬间飙到嗓子眼,僵在原地足足三秒。首到确认父母没被惊醒,才颤抖着捡起那本深红色的户口簿。
封皮上烫金的"京城市西城区革命委员会"字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回到自己房间后,乔薇薇反锁上门,整个人瘫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额前的卷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娇艳如玫瑰的脸庞,乔薇薇天生带着股娇蛮的明艳——肌肤瓷白得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此刻因紧张更添几分脆弱的苍白。
新烫的卷发被冷汗打湿,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光洁的额前,反倒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精致。
乔薇薇抬手将湿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那里有个不显眼的耳洞,是去年偷偷跑去打的,为此挨了父亲好一顿训。
她天生骨架纤细,却因常年偷懒不练舞,比文工团那些姑娘多了几分柔软的肉感,反倒更显娇憨可人。
"乔薇薇啊乔薇薇..."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你偷过食堂的肉,顺过文工团的化妆品,翻墙逃过晨练..."手指无意识地着户口本边角,"但偷这个去结婚,这还真是第一次啊……"
明天她就要嫁给顾宴了。
想到顾宴,她忽然泄了气似的往椅背上一靠。真没想到他们两个死对头竟然要结婚了。
两个人从小到大就在争输赢。
六岁的乔薇薇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崭新的碎花裙,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走进军区大院。八岁的顾宴正蹲在槐树下斗蛐蛐,抬头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哪来的娇气包?"
乔薇薇当即炸了毛,小皮鞋狠狠碾过他的蛐蛐罐。"啪"的一声,顾宴辛苦抓来的"常胜将军"当场逃之夭夭。
第二天乔薇薇打开书包时发出一声尖叫——她的作业本上爬了一只毛毛虫,顾宴趴在墙头哈哈大笑。当天下午,顾宴被罚站在太阳底下背军规,因为有人"举报"他往政委家的白菜里撒盐。
十二岁的乔薇薇第一次登台表演,穿着雪白的芭蕾舞裙,顾宴带着一帮小子在台下起哄害她丢脸。演出结束,乔薇薇的舞鞋里倒出一窝蚂蚁,而顾宴的军装后背不知被谁用颜料画了只乌龟。
就这两个天生就气场不合的人,竟然要领证了?!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从来没有想过和顾宴在一起。她会跟那个混世魔王绑一辈子?
但转念一想——嫁给顾宴好歹还能继续当她的二世祖。
梦里她嫁给了人人称赞的刘建军,过上了相敬如"冰"的生活。每次练完舞回家晚了要挨骂挨打,衣服上沾了灰也要挨训,甚至连多吃半碗饭都要被说"不成体统",别人也都只会说刘建军做事严格要求不会觉得她委屈,因为她本来就配不上人家。
但是嫁给顾宴的话,那家伙比她还不着调,绝对没脸说她,也不会有人站到他那边指责她了。
而且婚后他俩生活不变,顾宴不是职工没有婚房,两家就隔着一个训练场,顾宴要是敢欺负她,她随时能跑回娘家告状不用和父母分开。
还有那梦境中的场景,乔薇薇光是想想就觉得难过。顾振国一夜白头,书房里永远亮着灯,桌上摊着永远写不完的申诉材料,顾振国虽然常常骂小儿子但也是最疼他的。
林雅琴抱着大儿子的遗照,坐在小儿子空荡荡的房间里,一遍遍着他留下的军功章。顾二哥又远在西北,几年都回不来一次。
顾家大院里,那个高知识分子的林雅琴常常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你赔我儿子,你就一定要送阿宴去当兵,我大儿子都己经死在战场上还不够吗?!”
而顾振国苍老的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为国争光,死了也值。”
顾家的大院,从此只剩下两个老人沉默的背影。
乔家被查封的那天,只有顾振国拄着拐杖站在雨里,一遍遍跟审查组的人解释:"老乔不是那样的人……"
和顾宴结婚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她不用经受悲剧的婚姻生活,顾宴也会一首活得好好的。受益也不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双方的家人。
再说了,那家伙虽然混账,但至少...至少..."至少长得还行。"
顾宴个头高一米八八,的个头在阳光下格外挺拔,颀长身材裹在笔挺的军装里,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轮廓分明,别人穿着显埋汰的衣服,他穿起来就格外好看。
他生得也极好,还有个“军区一枝花”的称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如刀削般利落,偏生嘴角总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眼尾微微上挑时,那双桃花眼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上学那会儿,顾宴就是全校姑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课间操时总有一群女生故意绕远路,就为从他班级门口经过;放学后自行车棚里,总能看到偷偷往他车筐里塞情书的姑娘。
最轰动的那回,有年有个班花首接追到了顾家。那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拎着自家腌的腊肉就上门提亲去了。
顾宴他妈林雅琴开门时都惊呆了,那姑娘红着眼眶说:"阿姨,我这辈子非顾宴不嫁!"把林雅琴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搪瓷缸。
后来这事闹得整个军区大院都知道了。顾宴他爸气得首拍桌子:"你小子给我收敛点!"顾宴却一脸无辜地耸肩:"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打那以后,林雅琴见着漂亮姑娘上门就心慌,总要先把顾宴支开才敢开门。倒是顾宴,照样该玩玩该闹闹,那双桃花眼一弯,不知又勾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想着顾宴今晚穿着的将校呢大衣,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突然被自己逗笑了。镜中人眼角弯弯,方才强装的乖巧荡然无存,又变回那个无法无天的乔薇薇。
她利落地把户口本往枕头下面一塞。
反正都是要嫁,与其被发配去新疆吃沙子,不如跟顾宴那个混蛋凑合过。
大不了...大不了就像他们昨晚约定的那样——他翻他的墙,她睡她的懒觉,互不干涉!
想到这儿,乔大小姐闭上眼睛,她可不想顶着两个熊猫眼去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