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蹲在军区大院后墙根儿,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大前门”,冲墙头鬼鬼祟祟地吹了声口哨。
三秒后,乔薇薇的脑袋从墙那边冒出来,烫卷的刘海被夜风吹得乱飞:“带梯子没?”
墙边的洞让乔栋梁找人给堵着了,两个人只能隔着墙说话。
“翻墙都不会了,还好意思说是纨绔?”顾宴站起来,拍了拍军裤上的灰,“接着!”
他抬手扔过去一个油纸包,乔薇薇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半只烧鸡西条腿,还冒着热气。
“我爸今晚开会,我让食堂老王偷偷留的。”顾宴得意地挑眉,“聘礼,够意思吧?”
乔薇薇啃着鸡腿,含混不清地说:“我从我爸那偷了两条‘大中华’,藏我秋裤里了,敬酒那天给你。”
两人隔着墙,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就着月光分吃了半只鸡,活像两个地下党接头。
乔薇薇哈出一口白气,突然压低声音:"我爸今天拿皮带抽我了。"她撩起毛衣下摆,腰侧一道红痕在月光下格外扎眼,"纺织厂招工截止到下个星期,再不嫁人就送我去喀什支边。"
顾宴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他老丈人心真够狠的。
他猛吸一口,烟头骤然亮起:"巧了不是?"烟灰簌簌落在军大衣领子上,"昨天我家老头也说,要么滚去38军报到,要么三个月内老老实实相亲结婚。"
乔薇薇叹了口气,油乎乎的手指在砖墙上划出几道印子:"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俩结婚———"
听到这话音,墙头"哗啦"一声响。
顾宴的军靴利落地踢开碎玻璃,整个人像头豹子似的翻了过来。军大衣下摆挂住了墙头的铁丝网,他干脆"刺啦"一声扯破衣角,稳稳落在乔薇薇面前,带起一阵混着烟草和烧鸡味的风。
"你疯了?"乔薇薇瞪大眼睛,"这堵墙头上可有玻璃..."
"小爷我身手敏——嗷!"
乔薇薇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忘了自己满手油,结果把油渍全蹭在了他伤口上。
顾宴"嘶"地抽气:"谋杀亲夫啊?"
乔薇薇一把扯下自己衬衫口袋上绣的"为人民服务"红布条,手指先在油乎乎的鸡腿上蹭了蹭,这才往顾宴手上缠。油渍混着血水,在绷带上晕开一片可疑的油光。
"让你逞能!"她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叭叭地说着,"没那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要我说叔叔让你每天多去锻炼也是好的,你看看顾二哥那身手——"
"哎哎,打住啊!"顾宴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嬉皮笑脸地往她跟前凑,"我哥那是从小在军营里操练出来的,你男人我也不差的只是一时激动,再说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烧鸡味的呼吸喷在她耳根,"你都准备嫁给我了,提我哥干嘛?"
乔薇薇猛地瞪圆了眼睛,手里的绷带狠狠一勒:"顾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泔水吗?"她气得把剩下的半截绷带甩在他脸上,"我要真对你哥有意思,他结婚的时候我就该去抢亲了!"
顾宴被勒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贱兮兮地笑:"那你提他......哎哟!"话没说完就被乔薇薇敲了脑门。
"我提他是因为——"乔薇薇没好气的说,"上周你爸拿皮带抽你的时候,说的是'看看你哥多争气'......"
顾宴愣住了。
月光下,他看见乔薇薇的睫毛飞快地眨着,嘴角还沾着一点油光。他突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拇指擦过她的嘴角。
"傻不傻啊你,"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老爷子夸我哥的时候,不也老说'看看人家老乔家的闺女多懂事'?"他故意学着顾父粗声粗气的腔调,"'人家乔薇薇都知道帮着食堂择菜!'"
乔薇薇"噗嗤"笑出声来:"放屁!我爸明明说的是——我连菜都不会择,来了就是为了偷"吃……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脚踹在顾宴小腿上,"你套我话!"
月光下,顾宴任由她踢:"乔乔,咱们说好了啊——"他晃了晃缠着红布条的手,"以后我翻墙,你递梯子;我挨揍,你帮着藏皮带;我哥再好......"他故意拖长声调,"那也不许你多看一眼。"
"谁要看你哥了!"乔薇薇一脚踹在他军靴上,却被他反手抓住了脚踝。
顾宴突然凑近,带着烧鸡味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那什么...明天就星期一了,"他手指一翻,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张纸,"介绍信我也搞到手了。"
乔薇薇接过那张信,眼睛眯成月牙:"行啊,但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她竖起油乎乎的手指,
"第一,婚后谁都不准管对方睡懒觉。”
“第二,你家来人了你应付,我家来人了归我挡。"
说到第三条时,她突然压低声音,手指戳在顾宴胸口:"第三..."指尖的油渍在他军装上留下个明显的印子,"生不生孩子得我说了算。"
顾宴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油指印,突然咧嘴笑了。也不嫌弃脏,干脆的从怀里掏出手帕来递给乔薇薇让她擦手。
又从兜里摸出颗皱巴巴的水果糖,剥开糖纸郑重其事地套在她无名指上:"成交!"糖纸在月光下闪着廉价的金光,"等结婚给你换真金的。"
来不及吐槽他话里几分真,远处手电光突然刺破夜色,两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顾宴一把扯下军大衣罩住乔薇薇,自己贴着墙根往雪堆里一趴。
"是巡逻队!"乔薇薇从大衣缝隙里看见三双军用皮靴逼近,最近的那双擦得锃亮——是顾父警卫员的标配,"你爸的人!"
大半夜又是孤男寡女的,两个人要是被抓住那可不是一件小事,轻的都是全大院通报批评教育。
顾宴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声情并茂的猫叫:"喵~呜~"尾音还带着颤儿,活像的野猫。
见巡逻兵没停步,他又补了段"喵喵喵"的三连音,顺便用脚勾起块石头砸向远处的垃圾桶。
"晦气!"警卫员啐了一口,手电光扫过雪堆,"又是后勤处那群野猫..."脚步声渐渐远去。
乔薇薇掀开大衣时,顾宴正把最后一点雪往脸上抹。月光下,他睫毛结着霜,却还嬉皮笑脸:"怎么样?够专业吧?"
"专业个屁!"乔薇薇一巴掌拍掉他发间的雪渣,嫌弃地甩手,"恶心死了你!"
顾宴不以为耻,反手抹了把脸:"乔薇薇,明天下午两点——"他突然抓住她油乎乎的手,按在自己渗血的绷带上,"民政局门口,谁不来谁是狗!"
血渍混着油光,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黏腻地化开。远处锅炉房腾起白雾,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乔薇薇突然泛红的耳尖。
"汪!"她突然恶狠狠地叫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跑,卷发在晨风中炸成一朵蒲公英。
顾宴愣了两秒,大笑出声。
他低头看着掌心晕开的血油混合物,突然发现——乔薇薇方才慌乱中,把水果糖的糖纸黏在了他的绷带上。
金光闪闪的糖纸,比什么戒指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