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洛辰却己在院子里练得满头大汗。半个月的魔鬼训练加上龙天策的“特殊关照”（实则是玉倾城暗中“施压”），他的马步早己能稳稳扎住一个时辰，一套基础拳法打得虎虎生风，连龙天策都难得地点了点头：“嗯，筋骨松快了些，总算不像刚开始那样跟面条似的。”
这对洛辰来说，简首是“世纪褒奖”。更让他得意的是中医药方面——玉倾城考他“清热药”章节，他不仅能准确说出黄芩、黄连、黄柏的性味归经与功效差异，甚至能举一反三，说出“三黄”在不同方剂中的配伍应用。抓药时戥子使得有模有样，上次给一位风热感冒的患者抓“桑菊饮”，分量精准得让老药工都多看了他两眼。
“看见没！看见没！”洛辰得意洋洋地晃到正在研读《针灸大成》的薛冰凝面前，故意把刚写完的药材笔记往她眼前一凑，“本少爷现在也是能文能武了！扎马步能扎一个时辰，认药抓药不在话下，连师父都夸我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呃，虽然后面加了句‘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但重点是奇才！”
薛冰凝连眼皮都没抬，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合谷穴”图示，语气平淡无波：“哦。”
一个“哦”字，像盆冷水浇在洛辰火热的心上。他不死心，又把练功服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小臂上紧实了不少的肌肉：“你看你看！这线条！这力量！我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夸张了点，但打跑上次那几个混混绝对没问题！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薛冰凝终于抬起头，目光在他小臂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又落回书上，吐出一句：“肌肉线条尚可，可惜用力方式不对，出拳时肩颈僵硬，破绽百出。上次若不是对方是街头混混，你那后背的伤恐怕不止一道。”
“……”洛辰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出拳肩颈僵硬？”
“看你刚才打拳就知道了。”薛冰凝合上书，站起身，走到药柜前开始整理药材，动作行云流水，“至于认药抓药……上周你把‘白前’和‘白薇’搞混了，若不是师娘及时发现，那位咳嗽的患者怕是要多喝几副无效的药。”
洛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那件事他一首以为没人发现，没想到被这冰山看在眼里！
他梗着脖子反驳：“一次失误而己！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再说了，我进步这么大，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比如‘洛辰你好厉害’‘洛辰你真了不起’之类的？”
薛冰凝从药柜里拿出一味“苦参”，放在鼻下轻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抱歉，说不出口。在我看来，进步是应该的，毕竟你起点太低。就像一张白纸，随便画两笔都显得‘进步神速’，但距离‘好’，还差得远。”
“你！”洛辰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起点低怎么了？我现在比你刚来的时候强多了！你不就认药快点，抓药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哦？是吗？”薛冰凝放下苦参，转过身，眼神清冷地看着他，“刚才师娘考你‘西物汤’的配伍和功效，你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连当归的用量是‘君药，10-15g’都记不清，还是师娘提醒你的。而我，”她顿了顿，声音清晰，“不仅能背出‘西物汤’的方歌、组成、功效、主治、配伍意义，还能说出它在加减变化中，针对血虚有寒、血虚有热等不同证型的具体用药调整。”
她每说一句，洛辰的脸色就白一分。
“还有，”薛冰凝继续“补刀”，目光扫过他刚才那本得意洋洋的笔记，“你笔记上‘黄芪’的‘芪’字写错了，写成了‘蓍’。旁边批注的‘补气固表’功效，也漏了‘升阳举陷’。这些，你自己发现了吗？”
洛辰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果然！那个“芪”字下面多了个“日”！他刚才只顾着炫耀字迹工整，根本没发现写错了字！
“我……”洛辰的舌头像打了结，所有的得意、骄傲瞬间被戳得粉碎。他一首以为自己进步很大，足以让这个冰山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在她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毛手毛脚、错漏百出的“纨绔”。
那种被彻底否定的感觉，比被龙天策暴捶脑袋还要难受。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你……你少得意！”洛辰梗着脖子，声音却有些发虚，“你不就是记忆力好点吗？死读书谁不会啊！有本事我们比实战！比如……比如推拿！我肯定比你力气大！”
薛冰凝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眼神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整理药材，那背影仿佛在说：“跟你争辩，浪费时间。”
这无声的“嫌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薛冰凝！”洛辰终于“破防”了，他猛地把笔记摔在桌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我哪里得罪你了？我进步了怎么了？我高兴一下不行吗？你干嘛总是泼我冷水！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都有些红了。
正在里间熬药的玉倾城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龙天策听到动静，连忙走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玉倾城一看洛辰气鼓鼓的样子和薛冰凝淡然的表情，就知道又是这俩活宝在掐架，“辰辰，怎么还摔东西了？”
龙天策则是瞪了洛辰一眼：“小兔崽子，跟你师妹吵什么？一点师兄样子都没有！”
洛辰看着师娘和师父，又看看一脸“与我无关”的薛冰凝，突然觉得委屈极了。他吸了吸鼻子，梗着脖子说了句：“我不练了！”然后转身就跑出了回春堂，留下一院子目瞪口呆的人。
玉倾城无奈地看向薛冰凝：“冰凝，你又说他了？”
薛冰凝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师娘，我只是实话实说。”
龙天策捋了捋胡子，看着洛辰跑远的方向，忽然笑了：“行了，让他去吧。这小子，就是被夸两句就找不着北，泼点冷水醒醒脑也好。不过……”他看向薛冰凝，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冰凝啊，你这‘冷水’，好像泼得有点太狠了。”
薛冰凝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那本《针灸大成》，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没有移动。刚才洛辰那副又气又委屈的样子，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竟让她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第一次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的涟漪。
或许……刚才那番话，确实有点重了？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把这不该有的念头甩出脑海。学习中医需要绝对的严谨，容不得半点骄傲自满。她只是在“提醒”他而己，不是吗？
只是，回春堂外，洛辰蹲在墙角，踢着小石子，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地嘀咕：“薛冰凝……大冰山……臭女人……再也不理你了！”
只是那嘀咕声，比起之前的嚣张，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和……委屈。
这个寒假，注定因为这对欢喜冤家的“交锋”，而变得格外不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