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余烬中的心跳
“她……死了吧？”
“……嗯。”
“我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姓叶的一定会保我们的”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最后一次刺穿丁栀屿的意识。紧接着是失重感，呼啸的风声，然后是……骨头碎裂的闷响。
“周氏今日与叶氏的商业合同到期，叶氏叛逃陷破产……”
“周氏总裁于9月21日自杀于某破旧小区……”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声从遥远的水面传来，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残酷。丁栀屿感觉自己正被某种巨大的黑暗吞噬，耳边是混乱的嗡鸣，仿佛千万只蜜蜂在颅内冲撞。
是耳鸣？还是濒死时的幻觉？
“我是死了？”一个念头在混沌中挣扎着浮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荒谬感，“为什么……还有感觉？为什么……还有声音？”
死亡的剧痛，那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的冰冷痛楚，如同跗骨之蛆，并未随着意识的模糊而消散，反而化作细微却无处不在的颤抖，在她“存在”的每一寸烙印。那是一种灵魂都被撕裂过的余韵。
就在这时，肩膀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力道不大，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那层厚重的黑暗与嗡鸣。
“嘶……”丁栀屿下意识地痛呼出声，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刺目的日光灯管悬挂在头顶，白色的墙壁，整齐排列的课桌椅，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期特有的躁动气息。她正站在教室后门附近，手里还捏着一张刚写完的数学卷子，卷面上熟悉的笔迹写着“要和叶青一起上A大”刺得她眼睛生疼。
这里是……市一中的高三（1）班教室？她真的……回来了？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一张张模糊又逐渐清晰的面孔。那些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鲜活、懵懂、或带着点小烦恼的神情，陌生又熟悉。阳光透过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金色光斑。
不是冰冷的水泥地，不是呼啸的风，不是粉身碎骨的剧痛……是教室？是高三？！
死亡的疼痛在颤抖，似在身上久久未消去，提醒着她那并非噩梦。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皮肤白皙细腻，没有半点伤痕。可那彻骨的寒意和恐惧，却真实地烙印在灵魂深处。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卷子，纸张发出轻微的呻吟。
“学委，还不走吗？还要等你的小竹马啊？”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又懒洋洋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打破了丁栀屿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侧头。
一个穿着校服外套却敞着拉链的少年，正半靠在她旁边的课桌上。他姿态闲散，一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张扬的短发，在午后的阳光下跳跃着桀骜不驯的光泽。
周肆！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丁栀屿的脑海，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强行按下了快进键：报纸上冰冷的讣告——“周氏总裁于9月21日自杀于某破旧小区”；商业版块刺眼的标题——“叶氏叛逃陷周氏破产”；以及……在她死后，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如同最精准冷酷的猎手，抽丝剥茧，将叶青和她死亡的所有证据钉死，亲手将那个伪善的竹马送进地狱的男人。最后，他选择了在一切终结后，用最决绝的方式追随她而去，在那个象征着她生命终点的“某破旧小区”……
那个在商界掀起腥风血雨、最终殉情而死的周氏总裁……此刻，正穿着蓝白校服，顶着一头嚣张的红发，用带着少年气的戏谑眼神看着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戏谑！”丁栀屿脑中闪过这个词，仿佛是对他此刻神态最精准的注脚。
“不管了，这会儿怎么样了？”周肆似乎没察觉到她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依旧维持着那副懒洋洋的姿态，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门口方向。
丁栀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教室前门，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沐浴在夕阳柔和的光线中。叶青。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润如玉的笑容，眼神清澈，仿佛能融化冬雪。他正朝着她的方向看来，眼神温和得像一泓春水。
多么完美无瑕的伪装啊。
看着眼前这个“眼白”干净、笑容温暖的少年，丁栀屿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前世死亡的冰冷瞬间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清晰地“看”到了——在她坠楼前最后一秒，叶青那张被恨意扭曲的脸，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里，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得逞的快意！
“不等了，”丁栀屿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再也不等了。”
她的目光从叶青那张虚伪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身侧的周肆身上。
此刻，金红色的夕阳正穿过窗户，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他身上。那跳跃张扬的红发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光线勾勒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挺首的鼻梁，最终停留在那双此刻带着一丝讶异、正看向她的眼眸上。
那是一双……很奇特的眼眸。虹膜是深邃的蓝，像暴风雨前幽暗的海，此刻却因夕阳的渲染，边缘浮动着碎金般的光芒。这光芒与他张扬的红发奇异地融合，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感受。他微微侧着头，夕阳照亮了他的侧颜，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属于少年的锐利和张扬。
他“淡淡地看着”她，或者说，是带着点探究和兴味地审视着她突如其来的反常。
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近乎荒谬的“实感”重重地击中了丁栀屿。
不是坠楼前的绝望，不是死亡后的冰冷虚无，也不是重生之初的混乱与剧痛残留。
是阳光的温度，是教室里残留的粉笔灰气味，是少年身上干净皂角的淡香，是胸腔里那颗因为震惊、恐惧、恨意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鲜活，有力。
这是……生命的声音。
重生的实感，在这一刻，伴随着夕阳下少年张扬的红发和那双浮动着碎金的蓝眸，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重生了。回到了高三，回到了悲剧开始之前。
回到了……那个前世为她燃尽生命、最终殉情的少年身边。
而那个刚刚还在门口、带着完美微笑的叶青，脸上的笑容似乎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看着丁栀屿决然转开的视线，看着她和那个“不良”红毛周肆之间莫名涌动的气流，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一丝被忽视的阴鸷，极快地从他眼底掠过，快得仿佛从未存在。
周肆挑了挑眉，显然对她那句“再也不等了”感到意外。他首起身，校服外套随着动作晃了晃，语气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哟，学委今天转性了？不等你那宝贝竹马了？” 他刻意加重了“宝贝”两个字，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丁栀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迎向周肆那双带着探究的蓝眸。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张写满熟悉又陌生题目的数学卷子——这张纸，曾代表着她前世循规蹈矩、被完美假象蒙蔽的人生轨迹。
然后，在周肆和远处叶青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刺啦！
她面无表情地，一下，又一下，将那张象征着过往束缚的卷子，干脆利落地撕成了碎片！
细碎的纸屑如同纷飞的雪花，从她指间飘落，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夕阳将整个教室染成一片浓烈的血色。丁栀屿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脚下是散落的试卷残骸。她看着眼前张扬的红发少年，又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口那抹看似温润实则阴冷的影子。
新的棋局，己然在她撕碎试卷的瞬间，伴着纸屑飘落的声音，轰然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