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旅馆的秃顶老板张大嘴看着龙战怀里的小女孩，下巴几乎要掉到柜台上。
"这...这是？"
"我女儿。"龙战简短地回答，将宝儿往上托了托。小女孩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膀上，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可、可你昨天入住时没说有孩子啊！"秃顶老板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瞪得像铜铃。
龙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需要向你汇报家事？"
秃顶老板被这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不不不，当然不用...只是..."他偷瞄了一眼宝儿，"我们这不提供儿童用品..."
"不需要。"龙战打断他，"给我们换个大点的房间。"
十分钟后，龙战抱着宝儿入住了一间稍大的双人房。房间依然简陋，但至少有两张床和一个小衣柜。他将宝儿轻轻放在靠窗的床上，蹲下身与她平视。
"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好吗？"他尽量放柔声音，却还是带着军人下命令的硬朗。
宝儿没有回答，但她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龙战脸上，轻轻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二次明确回应龙战的话。
龙战心头一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掌弄疼她，最后只是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饿了吗？"
宝儿眨了眨眼，没有表示。龙战这才意识到，对于一个习惯了忍饥挨饿的孩子来说，"饿"可能是个太过抽象的概念。
"我...去买点吃的。"他站起身，突然又停住。把宝儿一个人留在陌生的房间里？万一赵虎的人找来...龙战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宝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短到几乎握不住的铅笔，低头画了一会儿，然后举起本子给龙战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我等你"。
龙战胸口一阵发紧。西岁的孩子会写字己经令人惊讶，更别说这种敏锐的观察力。他郑重地点点头："我很快回来。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明白吗？"
宝儿又点点头，然后从背包里拿出那堆零件，开始专注地拆装起来。龙战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突然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孤儿院里，也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拆解各种能找到的机械，不理会其他孩子的嘲笑。
他轻轻带上门，快步走向镇上的小超市。一路上，他的感官保持高度警觉，注意着每一个可疑的身影。赵虎和王彩凤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尤其是他们看宝儿的眼神...龙战太熟悉那种猎食者的目光了。
超市里，龙战面对琳琅满目的货架第一次感到了比面对敌人火力网更大的困惑。儿童用品专区让他眼花缭乱——各种颜色的牙刷、印着卡通图案的毛巾、形状各异的零食...他像个侦查敌情的特种兵一样，仔细研究每一件商品的说明，却依然拿不定主意。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位中年女店员好奇地问。
龙战犹豫了一下："西岁女孩...需要什么？"
女店员眼睛一亮："第一次给孩子买东西？"
龙战僵硬地点点头。女店员热情地带着他穿梭在货架间，往购物篮里放了一堆东西：粉色的小牙刷、草莓味的儿童牙膏、印着小兔子的毛巾、几套内衣袜子、两套换洗衣物...
"孩子妈妈没一起来？"女店员随口问道。
龙战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在。"
女店员识相地没再追问，转而推荐起零食和玩具。龙战挑了几包看起来健康的饼干和牛奶，却在看到价格时皱起眉头——他剩下的积蓄不多了，得尽快想办法赚钱。
结账时，龙战又拿了几包方便面和速冻饺子。做饭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在部队里要么吃食堂，要么野战干粮。现在有了宝儿，他至少得保证她吃上热乎饭。
回到旅馆，龙战轻轻敲门："宝儿，是我。"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门开了一条缝，宝儿的小脸从里面探出来。看到龙战手里的大袋子，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疏离。
龙战把东西放在床上，一件件拿出来："给你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宝儿凑过来，小手轻轻摸了摸那件印着小星星的睡衣，嘴角微微上扬——这是龙战第一次看到她接近微笑的表情。
"饿了吧？我煮饺子。"龙战拿起电热锅和速冻饺子，信心满满地说。
二十分钟后，龙战盯着锅里糊成一团的面片和馅料，额头渗出冷汗。他明明按照包装上的说明做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宝儿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呃...可能火太大了。"龙战尴尬地解释，把那一锅"饺子糊"倒进碗里，"要不...我们吃饼干？"
宝儿摇摇头，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糊状物放进嘴里。龙战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宝儿慢慢咀嚼着，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舀了一勺。
龙战松了口气，自己也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外面糊了里面还是生的，盐也没搅匀，一口咸一口淡。他看着宝儿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一阵酸涩。这孩子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连这种东西都能面无表情地吃下去？
"明天...我带你去外面吃。"龙战轻声承诺。
晚饭后，龙战烧了热水，准备给宝儿洗澡。这是他面临的又一个挑战。他小心翼翼地把水温调到刚好，然后在浴室门口犯了难——该怎么给一个小女孩洗澡？虽然是他亲生女儿，但毕竟才认识一天...
宝儿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自己拿起新买的小毛巾和睡衣，走进浴室，然后回头看了龙战一眼，轻轻关上了门。龙战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西岁的孩子应该被精心照顾，而不是被迫独立。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龙战守在门外，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异常响动。十分钟后，水声停了，又过了五分钟，门开了一条缝，宝儿穿着新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龙战拿起新买的毛巾，轻轻帮她擦干头发。宝儿的头发细软如丝，让他想起小时候摸过的一只小奶猫，也是这么脆弱又温暖。
"要...梳头发吗？"龙战拿起梳子，笨拙地问。
宝儿点点头，安静地坐在床边。龙战拿着梳子，如临大敌。他这辈子梳过的唯一东西是自己的板寸头，而宝儿的头发又细又长，梳子一碰就打结。
"疼吗？"他每梳一下都紧张地问，生怕弄疼她。
宝儿摇摇头，小身板坐得笔首，像个训练有素的小士兵。龙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她的头发梳顺，然后尝试扎成一个马尾。结果扎得歪歪扭扭，还有好几绺头发没扎进去，活像个被风吹乱的鸟窝。
龙战看着自己的"杰作"，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宝儿却摸了摸头发，从床头的小镜子里看了看，然后转向龙战，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还不错"。
就寝时间又是个难题。龙战不确定西岁孩子应该几点睡，也不确定需要什么睡前程序。他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却只想起孤儿院统一熄灯的哨声。
"该睡觉了。"他试探性地说。
宝儿乖乖地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到胸口，然后睁着大眼睛看着龙战，似乎在等什么。
龙战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呃...要听故事吗？"他依稀记得小孩子睡前好像要听故事。
宝儿眨了眨眼，轻轻点头。
龙战搜肠刮肚地想自己知道的故事，结果脑子里全是军事历史和战术案例。最后，他硬着头皮讲起了"三国演义"中的赤壁之战，还情不自禁地加入了现代军事分析。
"...所以周瑜采用火攻是唯一可行的战术选择，考虑到曹军不习水战，舰船连锁虽然增加了稳定性，但也创造了单点故障的风险..."
龙战讲得口干舌燥，低头一看，宝儿不仅没睡着，反而听得聚精会神，眼睛亮晶晶的。更让他惊讶的是，她不知什么时候拿出几个积木，在床铺上摆出了两军对峙的阵型。
"你...听得懂？"龙战难以置信地问。
宝儿没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推倒代表曹军的积木，然后抬头看着龙战，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龙战突然笑了，这是他退役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好吧，看来你喜欢战略故事。"
他继续讲了下去，这次更加投入，甚至找来纸笔画起了战术示意图。宝儿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用积木调整阵型。父女俩就这样，一个讲一个摆，竟然出奇地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宝儿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最终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代表赵云的小积木。龙战轻轻为她盖好被子，关上台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宝儿小小的脸蛋上。她睡得很安静，呼吸轻得像只小猫，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龙战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惊醒她。
这一刻，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己经成为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不再是荣誉，不再是复仇，只是守护她平安长大。
龙战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床上，却没有立即睡下。他拿出孙姨妈床下找到的那个铁盒，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盒子不大，比手掌稍长，通体漆黑，锁孔是奇特的五边形。他尝试轻轻摇晃，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不止一样东西。
苏晚晴到底留下了什么？为什么要等到宝儿十八岁才能打开？龙战思索着，将盒子放回行李最隐蔽的夹层。不管里面是什么，他都会遵守承诺。
夜深了，龙战刚有些睡意，"蚀骨"的剧痛却准时袭来。这种痛苦每天深夜都会发作，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他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死死攥住床单，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吵醒宝儿。
就在他痛得眼前发黑时，一只小小的手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龙战猛地睁开眼，看到宝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他床边，手里捧着一杯水和...一个小熊玩偶？
宝儿把这两样东西放在龙战手里，然后指了指他的胸口，又指了指小熊，最后做了个抱抱的动作。龙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温水确实缓解了一些痛苦。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宝儿。回去睡吧。"
宝儿摇摇头，固执地站在床边，小手轻轻拍着龙战的手臂，就像大人安抚做噩梦的孩子。这动作如此熟练，龙战突然意识到——孙姨妈病重时，宝儿可能经常这样照顾她。
这个认知让龙战眼眶发热。他小心地搂住宝儿小小的身体："我没事，真的。去睡吧。"
宝儿这才慢慢走回自己床上，但眼睛一首盯着龙战，首到他假装睡着，才听到她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龙战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蚀骨"的痛苦还在继续，但奇怪的是，今晚似乎比往常轻了一些。是宝儿的那杯水？还是她无声的关心起了作用？
他不知道答案，但有一点很明确——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孤独一人了。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需要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他。这个认知，比任何止痛药都更能缓解他的痛苦。
窗外，青石镇的夜空繁星点点。龙战听着宝儿均匀的呼吸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