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第一批“虫粉”在石臼里被捣了出来。暗黄色的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焦香。
晚饭时，当张氏颤抖着手，将一小撮虫粉混进清得见底的野菜糊里，端上桌时，全家人的表情都极其复杂。
“吃吧。”晓薇率先舀了一勺混着暗黄色粉末的糊糊，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粗糙，微腥，带着草木灰的涩味，口感绝对谈不上好。但咽下去后，胃里确实多了一丝久违的、实实在在的“食物”的满足感，不再只是水饱的虚胀。
俞大柱闭着眼，猛灌了一大口。俞青山皱着眉头，也艰难地咽了下去。大嫂抱着孩子，犹豫再三，也小口尝了尝。
“好像…是顶饿些？”俞大柱咂吧咂吧嘴，感受着胃里的充实感，眼中的绝望似乎褪去了一丝。
“嗯，有点…肉味？”俞青山的眉头稍微舒展。
虫粉计划，在质疑和尝试中，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虽然味道古怪，过程恶心，但在生存面前，尊严和口味都是奢侈。俞家带头，很快，村里几户最困难的人家也开始效仿。后山的蝗虫蚱蜢，竟成了乱世里意外的“肉食”来源。
晓薇没有停下。她让二哥俞青河（断臂伤势稍稳后）带人挖蚯蚓。蚯蚓洗净、烫熟、晒干磨粉，是优质的动物蛋白来源。她还指导村民在废弃的房前屋后，用腐烂的草木和粪便堆肥，尝试培育一些繁殖快、不挑地的食用菌类，比如木耳和草菇。
没有空间加速，没有灵泉滋养，一切回归最原始的、缓慢的、靠天吃饭的节奏。木耳和草菇长得慢，产量低得可怜。虫粉和蚯蚓粉的味道也让人难以下咽。但至少，饿死人的速度，被强行拖慢了。
掌心的碎片，在晓薇处理这些“凡俗”事务时，依旧温热。她偶尔会摘一片新鲜的星纹草叶子放在碎片上，感受那微弱却持续的暖意流动。这暖意无法让她催生作物，无法让她炼制灵药，却像一盏微弱的灯，照亮着她脚下泥泞而真实的路，提醒着她：力量并非只有毁天灭地一种形态，在泥土和虫豸之间，在凡人的挣扎求生里，亦有不灭的微光。
一天，晓薇在村后的溪水边清洗采摘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朵草菇。溪水冰凉，映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她看着水中倒影，那个曾经带着空间异能、眼神灵动的少女，如今只剩下一副疲惫的躯壳和一双沉淀了太多悲伤与沉重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晓…晓薇姐？”
晓薇抬头，是邻居小草，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姑娘，同样面黄肌瘦，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破陶罐。
“小草？怎么了？”
小草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盖子，里面是半罐混着泥土、晒得半干的蚯蚓。“我…我和弟弟抓的。娘说晒干了磨粉给爹补身子…可是…可是晒了好多天，还是软软的，还有怪味…”小姑娘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说再这样，爹就要撑不住了…”
晓薇看着罐子里那些处理不当、己经有些发黑的蚯蚓，心中一酸。她蹲下身，接过陶罐：“别哭，小草。来，晓薇姐教你怎么弄。”
她耐心地指导小草如何更彻底地清洗蚯蚓内脏的泥沙，如何用草木灰水浸泡去腥，如何掌握火候烤干而不是晒得半生不熟…小姑娘学得很认真，脏兮兮的小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
看着小草抱着处理好的蚯蚓干欢天喜地跑回家的背影，晓薇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极淡的、真实的暖意。
力量，或许从未消失。它只是从掌控空间的神异，化作了指尖传递的技艺，化作了绝望中摸索出的一条生路，化作了…让一个小女孩眼中重现希望的光芒。
掌心的碎片，似乎也在这平凡的温暖时刻，微微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比接触星纹草时更清晰、更柔和的暖流，悄然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
